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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茉兒伸直了腰,欠身用手臂將她的腰挽過來,“如若那後生真是個人物,你就芳心暗許也無妨——反正你們賣藝的姑娘跟戲子一樣,混到最後不是賣做人妾就是跟野男人跑了,誰知道什麼廉恥?”她還要絮絮叨叨說,藍杏已經捂著臉哭了,費著老大勁從茉兒臂彎裡擰身出來。“別去媽那兒,我還是好言提點你了,媽可是什麼髒話都說得出來。”茉兒輕輕挫著指甲,神色正了正,揚手托起藍杏的下巴道:“真的,妹妹,別人看你的臉,也許總能看出一股子深情來。”
藍杏氣得渾身亂顫,淚都被噎在眼眶裡。靜靜站了半晌,甩手賭氣下了樓。
茉兒倒像是有些不解的樣子:“這丫頭!回頭別忘了爸交待的,叫你在院子裡頂碗水,頂到日斜時候才準動……”說著話,聲音已經含糊了,倒像是自言自語——她說狠話全當是膚淺的刺激,她雖是沒有多少頭腦的女子,但還知道一個女人若是生得不美,完全可以拿放肆風流代替。這一點,藍慶來一直惴惴於心,但她生來就有藍旗奶奶影子的附身,所以雖還是個未出閣大姑娘的身形,卻已經具備了成熟婦人的心思。
一面絮叨著,一面找又出木梳簏頭,一用力,青絲紛紛落下來,一絲絲戳著她半裸的肌膚,如同蕉窗夜雨,瀝瀝的況味。她看落髮,看得好像夭折的嬰孩命一般憐惜,她說:“這樣就落髮了,今年不過才二十二。”
但也真的是個老姑娘了。
第二回 幾番尤疑是夢幻 百日砥礪業初成
城西的雜耍場子是最賤的娛樂場。
它自有它的繁華,那是“鏘鏘鏘鏘”的一陣鑼鼓響過,戲臺與說書場都開了場,聲響以及塵埃鮮亮成同一種橙色的熱鬧。唱的是《西廂記》,說的是《長坂坡》,慘烈的一長串拍板聲裡又能聽見嫋嫋娜娜幾句“落花流水”的唱詞,彷彿白臉的曹操猛一掀青羅戰袍,踢蹬得滿場灰飛,接著穿花度柳,抱起那二八的俏佳人崔鶯鶯鎩羽而歸——繁華還是它的繁華,可經大家這麼不留心的一攪和,種種繁華都成了嘲訕與滑稽。好在大家是享受著這種況味的,這是水藻上掠過的鳥影,在眾人重重疊疊冗長的寂寞裡短暫存在後又消弭的唯一消遣。
點綴其間的,有打把勢賣藝的、雜耍的、講相聲的、唱京韻大鼓的,另外還有若干地痞流氓、賣小吃茶水的、看座兒的忽略不計。最多的是一干平常討生活的小民,他們都不愛自己身上真實的生,而雜耍場子上所有玩意兒又概括了他們不曾經歷的一場場生,他們從蒼茫人海里走出來,走入喧譁的雜耍場,所到之處,城市成了曠野,只有撒野與擁擠——他們的面目,本來都如同街頭的鞋樣一樣清楚,是鏤空的白紙花樣貼在有水印的棗紅色襯紙上,然而,他們看彼此的臉,只看出白濛濛的乏味和平庸。
藍慶來早上領著藍核出來逛,在餛鈍攤前吃了點餛沌果腹,又晃盪到點燈時分,雜耍場子這才真正亂起來。藍核覺得藍慶來似乎真是個人物,一路過來跟大家恭恭敬敬地招呼,大家少不得也客客氣氣回禮。這地盤上打把勢賣藝的算起來倒有個三兩家,藍慶來遠站著給藍核講:“這叫劈掛拳,講究慢拉架子,快打拳,急打招,你瞧他打得好不好?”藍核懂什麼,隨口敷衍道:“我看差著一大截呢。”藍慶來不由笑了:“你這孩子倒也機靈。”接著不由感慨,“人家唱京劇的就比唱大鼓書的資歷高,唱大鼓書的賣弄兩下嘴皮子又把我們舞刀弄劍的比了下去,任我們怎樣勤勤懇懇呢……”又講到武術裡的“手、眼、步法、氣精神”,說得來勁,不由指手畫腳,路人紛紛側目。
“怎麼不把藍杏一起叫出來呢?”藍核貌似漫不經心地問。
“我寧願她一直在家老老實實待著,”藍慶來道,“她雖不是什麼小姐,到底是好人家的姑娘,難免受外面人的誘惑,早出來就早學壞,你不能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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