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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和尚治病不拘一格,甚至可謂膽大包天。這間棺材樣的黑屋子,是他專門為需用毒蟲以毒攻毒的病人設計的。天花禪院海拔二千多米,一年中有小半年被積雪覆蓋。冰天雪地裡,蟲豸別說攻擊病人,連行動都成問題。老和尚闢出這麼一塊地方,在地下挖有坑道,一旦有病人要急救,便燒火提高室內溫度,令毒蟲可以行動自如。為了不讓毒蛇咬到陳家鵠身體的其他部位,老和尚在他身上塗滿了地黃水,只在腳趾上抹了專門「引蛇出洞」的香糙藥膏。昨天晚上,小周聽到的窸窸窣窣聲,便是峨山五步皇毒蛇在吸食陳家鵠香噴噴的腳指頭的聲音。
毒蛇這一夜辛勤工作,效果比老和尚預期的要好,他這麼快神志清醒,並能克化食物,說明他體內積累已久的毒氣、晦氣、濁氣已開始明顯下行。之前,毒氣往上急攻,臟腑功能亂成一團,頭髮才會一夜變白。以後,陳家鵠的白頭髮將日漸轉黑,正是因為毒氣下行的洩路通暢了。老和尚看在眼裡,欣慰在心,他對治好陳家鵠的病信心更添。
這天午後,老和尚叫人收拾出另外一間廂房,叫陳家鵲住了進去。這問廂房在天花禪院左側,推窗即見洗象池,白天可見滿山遍野銀裝素裹,妖嬈萬端;池塘邊,一排英姿挺拔的冷杉林,在風中蕭蕭瑟瑟,低吟輕語。夜晚,明月如洗朗照枝頭,天人合一;憑窗遠望,萬山沉寂,雲收霧斂,遙天一碧,心地寬闊。陳家鵲身在其中,白天受日光沐浴,夜間被月華撫弄,心神日漸安寧。
景色撩人可以為藥,但要徹底治癒陳家鵠心病,這還遠遠不夠,必須人心對照,借物明志。在接下來的日子裡,老和尚有空便來看陳家鵠,除了扎針、用藥,還陪他下棋,教他佛理,同他談心,聊天地,侃大山,慢慢地把陳家鵠關閉的心境開啟來。轉眼到了陳家鵠上山後的第九日,這天老和尚拿了一本《唐詩選集》來,笑著對陳家鵠說:「老衲識字不多,平時卻愛附庸風雅,這本書翻來覆去看了十多遍,還是有些字不認識,居士聽說是留洋歸來的大博士,學問一定大得很,教教我吧。」陳家鵠說:「師父拿我開心不是?我是學數學的,要論文學恐怕要差師父一大截。」話是這麼說,他還是把書接過去,見是李白的《廬山謠寄盧侍御虛舟》。老和尚請他讀一遍給他聽,而且要大聲,要儘量有表情。陳家鵠開始不願意,但在師父執意要求下,便讀起來,越讀越富有聲情:
我本楚狂人,鳳歌笑孔丘。
手持綠玉杖,朝別黃鶴樓。
五嶽尋仙不辭遠,一生好入名山遊。
廬山秀出南斗傍,屏風九疊雲錦張,影落明湖青黛光。
金闕前開二峰長,銀河倒掛三石樑。
香爐瀑布遙相望,回崖沓嶂凌蒼蒼。
翠影紅霞映朝日,鳥飛不到吳天長。
登高壯觀天地間,大江茫茫去不還。
黃雲萬裡動風色,白波九道流雪山。
好為廬山謠,興因廬山發。
閒窺石鏡清我心,謝公行處蒼苔沒。
早服還丹無世情,琴心三疊道初成。
遙見仙人彩雲裡,手把芙蓉朝玉京。
先期汗漫九垓上,願接盧敖遊太清。
讀罷,老和尚笑眯眯地看著他,壓根不提哪個什麼不識之字,只說:「你中途一刻未定,換氣自如,說明肺部之傷疾已經基本無恙,今後可以出去走一走了。走吧,今天我帶你小走一會兒,可能會覺得累,但無妨。累也是一個身體無恙的訊號,如果你的身體感覺不到累,就不可救藥了。」
山中積著雪泥,老和尚和陳家鵲都穿上布鞋,鞋上又綁上兩圈糙繩,沿著山道一路往上,朝雷洞坪的方向緩緩行走。這一路道路極窄且陡峭蜿蜒,又結了冰霜有些濕滑,嚴格說並不適合散步,這對久臥病榻的陳家鵠而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