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蓬蓬的枯綠的枝葉沒有面目地覆在幽黑的海面上,偶爾穿行巷道的人是海底沉澱的渣滓,又是貝,在海岸上被海水拍打的一伸一縮。
“怎麼今天店裡就你一個人?忙得過來麼?”那年輕老闆漫不經心地問,沒話說的時候,最好是表現出些關情,才不致冷淡了人家。他老遠就聞到桂花油的香味,濃烈短暫的一截,對面那女人的臉他也太熟悉,流行的人字形劉海,烏鴉鴉的一路披下來,滿面捧著黯淡的美浮油燈影,五官也看不出個所以然,眼角似乎微微吊上去,一抹劣質胭脂紅淡淡掃進鬢角,遠瞧著就只是白胖熱鬧的,與周圍的乏味似乎形成了一種押韻。這種況味本是不預備給人瞧見的真實,可既然瞧見了,只讓人茫然害怕。
藍茉兒在這條街上名聲不好,他怕她來招惹。
藍茉兒仍自顧自地道:“你也擔心我忙不過來呀!這年頭,誰不是餬口飯吃。我媽在後堂睡覺,爹去看貨去了。”她笑嘻嘻的,細眼睛裡永遠有一股微風,如同一場沉醉似的,是劣等酒的沉醉,辛辣又嗆人,蟄得那年輕老闆有些吃不消。他尷尬地自語:“看貨?”“爹要新買一個孩子。”藍茉兒微笑著,腮幫微微鼓起來,薄薄的蜜褐色的麵皮上有一層油色。她臉上一定抹過清油,年輕老闆想。“我記得……”他吃力地回想,“前不久才買回一個小丫頭麼。”
藍茉兒狠狠地朝地上啐了一口:“虧得你記得。這些小丫頭命賤,人也賤,我爹花二十大洋買回來溜活,她竟嫌訓練又苦又累,可能在外面認識了什麼男人,沒幾天就跑了,也不想想可對得起我爹那些錢。”扭著手從手鐲裡抽出手帕扇風,她不勝煩悶的樣子。年輕老闆敷衍著笑道:“那這回買來可得看好了。”一面說,只管忙自己的事了。藍茉兒隔著黑溼溼的街看他,他在那裡踩縫紉機,那是一臺嶄新的縫紉機,雪亮的針尖上下躥梭,他的臉上就很快的劃過一道道銀光,映著強烈的天光,那臉色是一片銀白的慘淡。風在穿堂裡趟來趟去,踏板閣閣作響,他手中海綠的新綢上開出一朵朵小白花,這一切使得他置身的黯舊明清老木屋顯出一種剔透乾淨。
藍茉兒看得真有些油然神往。
然而她又訕訕收回了目光,她爹回來了。
藍慶來領回了兩個孩子。一男一女。
“茉兒,過來。”藍慶來已經穩步走了進來,他穿著一件略舊的藍綢長衫,一手攥著長衫的下襬,一手摘下氈帽,又順便把帽子往手臂上磕磕,磕落一些雨珠。他看起來一點也不象個賣藝的,瞧樣子不過一個平常的老實人,因而他一出手,更叫人們覺得驚奇。“爹,”藍茉兒叫起來,“你怎麼買回兩個?”藍慶來不說話,往蒸籠裡抓了幾個包子遞給那兩個孩子——他們其實不能算孩子了,身段神態都有少年的意味了。那小姑娘一身淡黃衫衣衫褲,懷裡抱一隻粉嫩的小豬,臉秀而窄,劉海兒疏疏遮著銀灰的眼,是初春的湖破了冰後的色澤,而那少年只是清瘦,神色冷峻,幾乎有老成的況味了。
“慢慢吃,等會把你的小豬養到院子裡。”藍慶來囑咐了句,又指著茉兒道:“這是你們大姐,叫大姐。”兩人叫罷,藍茉兒也只得客客氣氣敷衍道:“跟著咱爹學本事,可不準偷閒耍懶,要曉得咱媽是個厲害角色。”藍慶來繼而道:“本來只打算買個女孩的,可那販子非說這兩個孩子是兄妹,分不開,要買就得一起買,況且搭只小豬,三十五塊大洋也就算了。”
“爹,”茉兒冷笑道,“又不是買菜,還搭只小豬呢。人家說什麼你就信什麼,你看他們那裡像兄妹,我瞧更像一對小家雀呢。”一語至此,那小姑娘的臉慢慢紅了起來,先是面頰,然後卻是絲棉裡蘸了潤化的胭脂,一絲絲淹然地滲入眼皮耳際,整個面上都有些桃色了。而那少年,身子只是動了一下,沒甚表情。茉兒也沒注意,忿忿啐道:“這些挨雷劈的販子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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