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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該怎麼辦?
氣氛如此哀傷,鏡頭內外成千上萬雙眼睛盯著你,都在默默地期待看到痛哭流涕,老淚縱橫的一幕,都在等著你的哭嚎,來共同完成哀痛的儀式,來將痛苦神聖化,在那樣的情況下,個人情緒必須被誇大,必須透過一些大家都認可的哀傷的方式來表達,如果不這樣,你就是在跟所有人心裡面的神聖化儀式做對。
但問題在於,在眾人面前痛苦流涕到毫無尊嚴可言,這種感情真實嗎?它難道就是表達哀慟的唯一方式?
&ldo;我很小的時候死了母親,我沒在她的葬禮上大聲哭泣,大家都視我為無情無心的怪物。&rdo;於萱隨後抽著煙,冷淡地告訴王錚,&ldo;那時候我不明白,我明明早三個月就已經知道她要死,而且是死於無法挽回的意外,為什麼我卻要表演得好像我被驟然打擊到痛不欲生?&rdo;
抽菸的於萱總是比不抽菸的於萱顯得淡漠,有種源於骨子裡的滄桑從二十歲的年輕身體中瀰漫出來,她彈菸灰的姿勢總讓王錚產生一種錯覺,似乎不是在彈菸灰,而是在將體內的某種陰鬱借著這個動作耍出去。
&ldo;我有自己的方式懷念她,我愛她這點毋庸置疑,但我不想用大家期待的那種方式去嚎叫,我做不出來這種事,我有錯?&rdo;
她挑著眉毛,斜覷著看向王錚,大有如果你敢答是我就不放過你的姿態,王錚笑了,搖頭說你沒錯。
&ldo;就是嘛,&rdo;於萱哈哈笑了一聲,悄無聲息把菸灰彈進王錚的鞋裡,調皮地眨眼,&ldo;我以後要是死了,你也照著自己的方式懷念我就好,千萬別哭哭啼啼,記住了?&rdo;
&ldo;記住了。&rdo;
一語成讖。
王錚把家裡鑰匙給徐文耀,請他幫著把書櫃上一排的詩集全帶來,從裡爾克到波德萊爾,橫跨了十九世紀到二十一世紀的翻譯詩集,曾經的少年在校園裡大聲為女孩朗讀過其中的名篇,少女未必聽得明白,但她很入迷,總是一邊抽菸,一邊拼命點頭說念得真好再來一首再來一首。
他們不像同齡人那樣消遣動漫,消費日韓明星或歐美搖滾,他們更喜歡安安靜靜地呆在自己的天地裡,如上世紀五十年代的青年男女那樣,那時候的大學生們願意大聲誦讀普希金、誦讀契科夫、誦讀左琴科,那時候他們相信有種叫信仰的東西,也能承擔得起詩情和浪漫,因為激情跟血液裡的青春,闇然相合。
現在,王錚把那些詩集撕開,一本一本,一頁一頁,燒給於萱。
他想了很久該怎麼來懷念這個重要的朋友,他想其實他們已經告別過了,在最後相處的時間裡,他們都儘可能地對彼此好,儘可能地傾聽,儘可能地訴說,儘可能地互相撫慰,他想起於萱,回憶裡面除了離別的痛,更多的,卻是浮上來的經久不衰的溫暖。
那麼,為何需要大聲哀嚎呢?
悲傷是肯定有的,一個人的缺失,無法彌補和替代,但是王錚忽然心裡變得安寧了,他想起於萱那麼用力地替他著想,癌症末期的痛折磨得她瘦骨嶙峋,但即便這樣,該替他安排的,於萱都安排了,這些何嘗不是於萱在表達一種補償?
活著,然後活得更好,即便沒有我,這也是可能的。
他病了,手沒力氣,有些裝幀精良的書根本撕不開,較勁了一會,不得不放下,想著歇口氣再來。
有人伸手接過了他手中的書,這是一雙老人的手,卻意外修長有力,王錚抬頭,看到的,是一張酷似於萱的臉,往日嚴峻的眉眼間,如今籠罩一層濃重的哀傷。
是於萱的父親,於參謀長。
王錚只是淡淡瞥了他一眼,又撿起身邊另一本書,借著撕和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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