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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生活裡充滿著夏日蔥蘢的樹林,與冬季化不開的白雪,而站在兩者邊界線上的,是一個用日益陌生目光看著他的陳旭風。
陳歲淮只能告訴自己,陳旭風是愛他的。他對待任何一個人都沒有像待自己這樣嚴苛,不正說明自己才是爸爸眼中那個獨一無二的存在嗎?
也許他從前對父親的愛理解都太淺顯了,這才是真正表達愛意和關懷的方式,這才是一對關係最好的父子正確的相處模式。
他必須相信這一點。
可後來,陳歲淮十七歲那年,他將一個差點溺死在山溪中的七八歲小男孩救出來後,狠狠給了男孩一巴掌。
小男孩哭著將這件事告訴了自己的父母長輩,陳歲淮卻不覺得自己哪裡做得有問題。
他並沒有抱著惡意打那巴掌,恰恰相反,他非常關心那個男孩子,希望他能牢牢記住這一次的危險,從此以後好好聽父母的話,遠離不知深淺的陌生溪流,平安度過一生。
經年累月的自我催眠,毆打在如今的陳歲淮看來,就是表達關愛的一種方式。
可等回去後陳旭風找到他,卻給予了他前所未有的教訓。
那時陳歲淮已經比陳旭風高了快一個頭,不論陳旭風用什麼工具,哪怕他不刻意去躲,都對他造不成什麼過分的傷害。
只是陳旭風在照舊的痛打之後,說了一句讓陳歲淮很難忘懷的話。
「對那麼小一個孩子都下得去手,果真身體裡淌著畜生流傳下來的血液。」
陳旭風離開後,陳歲淮躺在地上很久都沒有爬起來。
他先是不理解陳旭風說的那句「畜生的血液」,指的到底是什麼。但很快這不解就被另一個困惑覆蓋過去。
陳歲淮想,他第一次被爸爸打的時候,也剛滿十歲。
十歲和七八歲相差很多嗎?
如果打人是對的,爸爸為什麼要呵斥他,小男孩的父母為什麼用那種恐懼又憤恨的眼神看著他?
如果這樣做是不對的,為什麼……爸爸對當初的他就能下那麼重的手呢?
很久很久以後,陳歲淮才終於知道了一切的真相。
因為他不是陳旭風的親生兒子,他的身體裡確實流淌著畜生的血液。陳旭風沒有打錯,也沒有罵錯人。
可是他自己的兒子,難道就是什麼善茬嗎?如果喬璟從小養在陳旭風身邊,他會比自己更懂事,更吃苦耐勞嗎?
這樣嬌氣的身體,怕是連梯田都不願意下;村裡人最是直爽,油嘴滑舌是所有人的大忌,喬璟在這裡不可能討得了好。
退一萬步,哪怕喬璟能帶給陳旭風更多的快樂,哪怕一切歸位,他的媽媽也不用去世,可這一切的罪孽是喬巖造成的,和他陳歲淮又有什麼關係呢?
憑什麼……
憑什麼一無所知的喬璟快快樂樂地長大,他卻在背後承擔了所有慘痛的代價。
陳歲淮繃緊了身體,微微顫抖。
可忽然有一隻手伸了過來,在他的肩膀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拍了起來。
喬璟一直看著陳歲淮,給予了他充分的時間考慮要不要把自己的過去傾訴出來。
等了許久,只等到了陳歲淮越來越急促的呼吸。喬璟就覺得,有些太難過的事情,說出來可能不是宣洩情緒的最佳方法。
對於陳歲淮這樣的人來說,將那回憶永遠埋葬起來,一點也不要去掘動上面鬆軟的泥土,或許才是最好的。
等到有一天,春風將雲那一邊的種子吹過來,在這片土壤上紮根生長,從腐爛的秘密裡汲取營養,再開出漫山遍野的花,他才能釋然地說起幾句從前。
至於當下,就不要回憶了吧。
喬璟學著路上看到過年輕父母們哄孩子睡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