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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得出來,你挺喜歡顧醫生,顧長願多半也挺喜歡你……」
孫福運有點心虛,其實他也摸不準顧長願怎麼看待岐羽,擅自說了『喜歡』總像是在哄孩子。
「反正你也不用亂跑,他要是想見你,會來的。」
岐羽咬著牙,她沒有去見顧長願的勇氣,她害怕顧長願把她當罪人看待。別人視她是猛獸還是草芥,她都不在乎,可顧長願不一樣,她懷念顧長願背著她說:「小丫頭,有腿傷就別亂跑」的日子。
岐羽不敢去見顧長願,哨所這頭,顧長願也不敢面對岐羽。
不是不想念,就是有點膽怯。
他隱約記得他在病床上對著岐羽一通說教,說什麼「也許你還小,不知道自己做了多可怕的事情」「人不能肆無忌憚的做任何事」……他並不好為人師,大概是高燒讓他腦袋發熱,在岐羽面前擺出一副嚴師模樣。雖說惡沱在鎮上蔓延,種種跡象都指向岐羽,可岐羽為什麼這麼做,只有她自己清楚。
不管出於什麼理由,岐羽都不該把惡沱帶到鎮上。75例感染,4條人命,這是不可寬恕的罪,可他不是岐羽的親人,不曾陪伴或是引導過她、不曾教過她明善惡辨是非,甚至在這半年裡,他們見面的次數不超過十次。
他什麼都沒做過,就去指責一個孩子罪大惡極,多少有些居高臨下了。
至少他想知道一個十二歲的孩子為什麼會做出這麼瘋狂的事情。
傾聽了,瞭解了,再去指責哪怕是狠狠地辱罵也不遲。
可岐羽沒辦法告訴他。
顧長願懷著忐忑的心情,想見岐羽又不知道該說什麼,這一拖就拖到離島前夜。
這夜,顧長願和邊庭躺在老屋屋頂,士兵已經搬回宿舍了,老屋空蕩蕩的,幾顆遙遠的星星是唯一的點綴。
「東西都收拾了嗎?」邊庭問。
「差不多了,也沒什麼好收拾的。」
舊衣服都被翻來覆去消毒了好幾次,花襯衫都快漂成白色了,反正他的襯衫和t恤不值錢,乾脆扔了。高瞻說島上缺布料,拿了給島上補茅屋,最後收拾來收拾去,行李箱裡只有邊庭雕的小人兒、膝上型電腦、一大摞資料、日記和幾本專業書。就連一雙舊巴巴的運動鞋都送給蒜仔了,蒜仔穿著正合腳,拿它當個寶貝。
「我收拾的時候找到了這個。」邊庭從口袋裡掏出一把木槍。
是他送給岐舟的那一把。
兩人同時沉默了,說起來,岐舟過世已經四個月了,顧長願幾乎想不起岐舟的模樣了。只記得他棕色的面板,大眼睛尖下巴跟個猴兒似的。顧長願沒由的失落,往邊庭身邊挪了挪,邊庭攬過他,輕輕玩著他的頭髮。
顧長願便在邊庭懷裡細細回想。
岐舟死得不算安詳,臉被惡沱侵蝕,布滿星狀紅斑。頻繁的高燒和嘔吐,昏迷的時候像一塊燒紅的黏狀物,清醒後又總是喊疼。
越想越難過。
「岐舟死的時候,有人對我說人體內的元素——碳、氫、氧、氮,在宇宙形成初期就有了,血液裡的鐵,起源於超新星爆炸;碳、氫則更早……這些元素在過去的百億年裡,一直在太空飄浮,一直到地球出現生命,成為人體的一部分。直到人死亡,又回到宇宙。」
顧長願望著無垠夜空,慢吞吞地說:「雖然這話沒錯,但我總覺得,這樣的說法太過美化死亡了。」
「不管說得多浪漫,死亡始終是殘忍的,不是嗎?」
當一個老者逝去,便帶走了他鮮活的過去,當一個嬰兒逝去,便帶走了無限可能的未來。像岐舟這樣十五六歲的孩子,死亡既帶走了回憶也掐斷了夢想。無論是化為塵土還是繁星,那些回憶不會再增加了,未來也不會到來。
顧長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