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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想想真是唏噓,從她封后到被廢,連半年都未到。大鉞是這樣的,宗室之中犯了過錯或失寵的女人,入永巷為奴的是低等的御妾。妃以上責令入道,有好幾處道觀用來收容這些人。不過道觀都冠以宮名,以便與外界區別,比方洞真宮、長寧宮、瑤華宮。
瑤華宮在艮嶽萬歲山西北,毗鄰景龍江,不屬於大內,能走出這禁庭,沒什麼不好。她悵然對都承旨道:“代我謝官家大恩,妾此去與君長絕,望陛下保重聖躬。妾遙遙祝禱,盼陛下得償所願,一統天下。”
都承旨長揖,帶上她的囑託去了。她回身看春渥,抹了眼淚問:“我剛才沒有聽清,那是個什麼道號,那麼長。”
春渥道:“華陽教主靜心悟真仙師。”
她歪著脖子想了半天,“又是教主又是仙師,真難為官家想出這麼繞口的稱號來。”她笑了笑,“這麼說入了瑤華宮,我也不用屈居人下。我是教主呢!”她自言自語著,見她們都含淚望著她,她頓了下,回頭看門上兩列迎她的女道士,催促道,“回去收拾東西吧,我們該動身了。”
有什麼可收拾,無非是些細軟,連衣裳箱籠都不用準備。入了瑤華宮,吃穿都按道家來,穿灰袍,執拂塵,那些華服美冠離得遠了,再也與她無關了。只是今上這樣安排,多少有些私心作祟。令入道,卻保留妃嬪的封號,既不願放棄,又不願意接納。曾經相愛,到最後必定兩敗俱傷,春渥在她手上捏了下,低聲道:“崔先生不知有沒有得到訊息。”
她站著,仰頭望天上飛過的鴿群,羽翼嗡嗡的震盪落在心上,不堪重壓,壓得眼淚肆虐,順著耳畔滑進頸項。她狠狠噎了下,前言不搭後語地問:“道士應該做些什麼?我什麼都不懂。”
春渥唯有嘆息,事到如今難以挽回了,她沒了后冠,從天上掉下來,連普通人都不如。她到底還年輕,短短几月經歷那麼多,實在叫她心疼。她上去攬她,“你在禁中沒有好處,還不如出去。我聽說瑤華宮是清靜所在,遠離了俗務,沒有那些利益糾紛。你該好好歇一歇了,去那裡修身養性,和親以來的事都忘了,不要去想了。”
她靠在她懷裡,別人聽不見,她才低聲說:“娘,我好難過,難過得想死……”
她吞聲嗚咽,春渥只得不停地安撫她,“想想以前在建安的日子,沒有官家,也沒有翟衣金印,不也活得好好的麼!你並不適合在禁中生活,這地方步步陷阱,學不會他們的心機深沉,最後只有吃虧的份。你是好孩子……”她捋捋她的發,悽楚道,“你品性純良,應該過那種悠閒的生活。官家雖好,奈何緣淺,他給不了你安定的日子,至少目前是這樣。他要攻打綏國了,這場戰爭不知道要持續多久,也許三五年,也許十年八年。你遠離這個權利的漩渦,說不定會因禍得福。沒有能力去做的事情想想就罷了,不要往自己身上攬。可憐的……你爹爹若泉下有知,不知會多心疼你。”
很少有小戶人家出身的皇后能善始善終,即便皇帝再偏愛,到最後都會背離初衷。宮闈是個比背景比手段的地方,沒有手段,背後又無勢力依仗,結局幾乎已經註定了。封后始於一場算計,從陰謀裡開始,又以陰謀宣告結束。只是她少不經事,不知道人間疾苦,若有先見之明,就不該招惹官家。愛上了,沒有辦法,如果想維持,只有一再妥協。可是無路可退了又怎麼樣呢,剜肉補瘡,終不是長久之計。
“咱們先去瑤華宮,安頓下來再細說。”金姑子她們挎著包袱出來了,春渥在她背上輕輕拍了兩下,替她披上了斗篷,牽著她的手往外去。
道姑們引路,她在後面跟隨著。車停在拱宸門上,因為路途甚遠,單是繞過艮嶽就有數十里,須得乘坐牛車。
她在夾道里慢慢前行,朔風漸起,一日涼似一日。前面那些打灰袍餓人個個拱肩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