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覺新痴呆似地把覺民看了半晌,眼淚一顆一顆地落下來。
他埋下頭看了看手裡的東西。他覺得眼睛花了:海臣的面龐不住地在他的眼前晃動。
他又定睛一看,面前什麼也沒有。房間裡只剩著一片淒涼。他搖了搖頭,又聽見覺民的聲音。
“大哥,你在做什麼?”覺民看見覺新發愣的樣子,便驚惶地問道。
覺新好像從夢裡驚醒過來似的,他搖頭四顧,忽然把嘴扁,緊緊抱著方字盒與圖畫書,小孩一般地傷心哭起來,一面說:“二弟,我不相信海兒會死,我真不相信。”
覺民微微地嘆了一口氣。他從覺新的手裡拿過方字盒與圖畫書,覺新也並不爭持,就鬆了手。覺民極力做出安靜的聲音勸道:“大哥,你也應當顧到你自己的身體。海兒究竟只是一個小孩子。況且人死了也不能復活。你再傷心也沒有用。
你自己的身體要緊。你近來更瘦了。”
“你不曉得海兒就是我的性命。他死了,我活著還有什麼意思?這種日子我再過不下去了。我想還不如死了好,”覺新賭氣似地掙扎說,他又咳起嗽來,一面用手帕在臉頰上、嘴唇邊揩著。
覺民在旁邊默默地望著。他不能夠幫助他的哥哥,他覺得很痛苦。他把方字盒與圖畫書放在寫字檯上。他的眼光無目的地在房裡各處飄遊,忽然在一張照片上停住了。豐滿的臉龐,矜持的微笑,充滿著善意的眼睛:這是他很熟習的。但是如今她跟他離得很遠了。
這是一個無可補償的損失,由這個損失他又想到目前的一個損失。一個接連著一個,災禍真如俗話所說的是“不單行”的。他不知道以後還會有什麼樣的災禍。然而他明白所有這些都是由一個人的懦弱的行為所造成的。他同情他哥哥的遭遇。但是他卻不能不責備他哥哥的軟弱。他想說:“這是你自己招來的。”但是他還不忍心對覺新說這種話。他只是隨口勸解道:“大哥,你為什麼說出這種話來?你今年才二十幾歲,你自己還很年輕,還可以做出一番事情。你不能夠隨便放棄你的責任。海兒死了,這固然是大不幸的事。我們每個人想起來都很傷心。我們大家平素都很喜歡他。”他停頓了一下又說:“但是我們家裡還有別的人,難道就沒有一個人值得你掛念的?難道就沒有一個關心你的?……”“你不曉得,”覺新痛苦地打岔道。“二弟,你哪兒曉得我在家裡過的是什麼樣的日子!你會講道理,但是我叫你設身處地做做我試試看。我整天就沒有快樂過。這樣做人還有什麼趣味?”他的眼淚漸漸地止住了。他這時有的不是單純的悲哀,卻又加上了憤怒。他不平似地感覺到:世界是這樣大,為什麼災禍全壓到他一個人的頭上?
“這全是你自己不好。你自己太軟弱。你處處讓人,處處犧牲自己。結果你究竟得到什麼好處?在這個世界上做人應該硬一點才對,”覺民帶了點抱怨的語氣開導說。
“你現在說這種話有什麼用?現在太晏了!”覺新絕望地說,他完全沒有主意了。
“要做事情沒有什麼晏不晏!現在還來得及!你縱然不能挽救你自己那些損失,但是你還可以救別人,”覺民看見他的話在覺新的心上產生了影響,知道覺新這時心裡彷徨無主,便對覺新說出上面的鼓勵的、點題的話。
“救人?我又能夠救什麼人呢?”覺新苦惱地自問道,他不明白覺民的用意,還以為覺民在諷刺他。
“譬如二妹,我們是不是還可以給她想法?”覺民知道時機不可失去,便單刀直入地說。他用嚴肅的眼光望著覺新的臉,害怕覺新會用一句感傷的話把責任輕易地推開。
“二妹?為什麼要給她想法?”覺新聽見覺民提到淑英,有點莫名其妙,驚疑地問道。
覺民聽見這句話覺得奇怪,還以為覺新故意逃避。他後來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