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簫聲清遠,一音一調,忽而泉石泠泠,忽而陽春白雪,靜夜中分外嘹朗,流風回雲,縈繞百轉,震得紫藤花悠悠紛落。
道姑披著月華走來。
少女耳尖,聽到鞋履踏花的聲音,急忙起身攙扶,「師傅。」道姑在一旁的藤椅坐下,一隻手自袖中緩緩探出,五指如冬霜中的乾柴,已知是病入膏肓了,撫摸那玉簫的竹紋:「這《霧失樓臺》本淒迷惆悵,悲喜皆在無和有之間,出你之手竟十分明麗清快,彷彿世間萬般紛擾愁緒,皆如浮雲化風,不為羈絆,可見吾的茜兒心無桎梏,坦蕩磊落,不枉為師的教導。」
少女莞然一笑,伸手攏發,誠摯道:「徒兒勢必一生不忘師傅和兩位師姑的教誨,做一心懷正氣之人,踏日星河嶽之途,行光明浩然之路。」
道姑握住她的手:「吾心甚慰,終不負衍行大師所託。」
少女一直不明白師傅說的衍行大師是誰,和自己有何關係,為甚被他託付,從前問過師傅幾次,師傅也未說瞭然,只當閒聽,不再細究徒添煩惱。她又仰眸望月,指著天際,北斗方向一顆十分亮璀的星子在眾星拱繞之中熠熠閃爍,周邊又圍著一大堆忽亮忽暗的小星,像甩不開似的,不禁奇怪,問:「那有一顆又大又亮,像寶石一般,卻不知是什麼星?」
道姑答:「為師略識得一些星象,那便是傳說中的紫微垣北極,主紫宮中的當權者,且看如此清輝明曜,想這俗世的君主,是一位開明之主。」
少女「哦」了一聲,興致缺缺,只不知為何又多看了幾眼,她還以以為是師傅從前說的什麼新的太垣恆星呢,轉身回堂屋,拿出師傅日常用的綠玉甌,沏上一盞柳芽新茶,氤氳裊裊,方是她寅卯時刻上山採擷的露水。
「茜兒,你家中今日又有書信到了,這次為你父親所書,說你母親與兄長已在來的路上,五六日便可至,要接你歸家了。」
少女眉頭緊緊鎖起來。
「明日起你便收拾箱籠包裹,待他們來了,隨你母親回淮揚城去罷,和你的家人在一起。」道姑說。
少女眼中猛然布上了清淚,語聲哽咽:「師傅我捨不得離開你捨不得離開妙真我喜愛這裡我寧可一生留在這裡」
她不是個愛哭的姑娘,從小摔了傷了,憑如何流血也絕不流淚,如今卻難過到極點,她知師傅的病情,怎能此時離開?為什麼就不容自己做主呢,若是旁人她定然反抗到底,只有師傅和師姑們的話,她從無違背,若非師傅讓她回去,便是取了她的性命也休想逼迫她踏出道觀一步。
道姑將她如女兒般擁入懷:「為師又何忍得你離開,只是為師大限將到,恐不能再照顧你了,你回去後若吾有不測,切記莫要傷心,為師修行三十餘載,終得羽化,實是求仁得仁。夫大塊裁我以生,勞我以生,佚我以老,息我以死,故善吾生者,乃所以善吾死也1。」
少女淚水漣漣,倚著道姑的手臂問:「人為什麼會死?」
道姑道:「不是隻有人,這世上有生命的都會死,參天喬木,荏苒小草,自有盛衰枯榮,高山河流亦會更迭,法生法滅,緣起緣逝,無而生有,有而化無,萬物守恆,輪回流轉,亙古天道之規律罷了。
「可我不願讓師傅死!「少女雙臂顫抖,卻極力忍著不哭出聲來。
道姑亦如幼時一般拍撫著少女的背,一下一下,力道恰到好處,小時候每當這樣她便昏昏欲睡,道姑夢囈般的聲音:「孩子,可是還計較著當年的事情?害怕回去麼?他們都是你的家人啊。」
少女抽泣了兩聲,道:「可要害死我的也是我的家人啊,師傅教導我不可憎恨,不可以心生怨毒,我便不懂如何恨,我只是怕,我早已記不得他們的模樣,早已忘記了家的樣子,我怕與他們相處不來。」
道姑卻不知該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