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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段引文,是引自張宗和的自傳體小說《烽火》,除了名字是虛擬的,行動、故事大體都是他本人和兄弟姐妹們的真實經歷,可以與《秋燈憶語》互文參看。
張宗和的兩種文字的特殊價值在於‐‐以往文學作品反映的多是兩極對立階層,一方面是流民圖、傷兵乞丐難民潮,一方面醉生夢死、朱門酒肉臭‐‐而他提供了以往少見的大戶人家、中產階層在戰時的生存狀態。
這個大戶人家之大,也在於子女多,十個子女中四個女兒貌美如花又是受高等教育的才女,其中一個嫁沈從文,一個嫁周有光,都是人盡皆知的佳話。其實大姐的婚姻也頗為傳奇,她是崑曲迷,堪稱狂熱粉絲,倒追一位崑曲藝人,最終喜結良緣。而後來遠嫁美國漢學家的四妹據說更是才女中的才女,書法功底深厚,才多貌美,當時顛倒眾&ldo;生&rdo;,令詩人如卞之琳者求之不得、寤寐思服。還有眾多兄弟的人生故事呢……&ldo;張家&rdo;如果有人細細為之作傳,必是中國百年歷史的一個縮影。
即從張宗和的視角看去,比如流亡生活,亦有其獨特的體驗。作為清華大學歷史系畢業生的張宗和一路上還算從容,至少比錢鍾書小說《圍城》中趕去三閭大學的方鴻漸一行人舒服得多。不僅川資充裕,人脈也是資源。一路上有銀行副理、清華校友以及闊親戚的幫助、接待。這位從小在四位姐姐關愛下,性情柔和的張家公子,好美食,愛玩樂,即使戰時生活艱苦也不忘下館子、看電影、聽戲唱崑曲,更有與妻子的兒女情長、小情小趣。但是戰爭的陰霾也的確籠罩著他的生活,並且在這個本可以生活得輕鬆愉快的人的身上刻下悲情的烙印。與妻子的戀愛與結合,在烽火映襯下本已匆促潦草,岳家因戰爭而從富戶墜入貧困,岳父慘死於流亡路上,岳母身患重疾無法醫治;隨他一路流亡的妻子是個肺病患者,幾年戰時生活的摧折終於令她死於25歲那樣還是花季的年華,留下一個幾歲大的女兒。這樣的悲歡離合足以刻骨銘心了,這個原本可以生活輕鬆無憂的人有了滄桑苦痛。雖然在國破家亡時刻這不過是最為尋常的傷痛,而這尋常的傷痛不正是那個時代最廣大深厚的真實的底色?
當然,尋常百姓、芸芸眾生之外,革命者自有高蹈的人生境界,流血犧牲,何以家為?革命者的家庭往往是‐‐爹不是親爹,奶奶也不是親奶奶‐‐《紅燈記》中小鐵梅的家是革命者零落犧牲後不同姓氏的祖孫三代人組成的,革命家庭。
但革命的經,也有念歪的時候,有人發現,&ldo;文革&rdo;時八個樣板戲裡的&ldo;高大全&rdo;人物都是沒有家庭的,即便有也是按下不表。胡司令問:阿慶呢?阿慶嫂從容對答:去上海跑單幫了。於是沙家浜、春來茶館裡就只見一個女共黨在與敵周旋。《杜鵑山》裡的黨代表柯湘用&ldo;家住安源&rdo;一段唱詞交待了家庭成員慘死犧牲情況,然後整齣戲就只表現亂雲飛渡、革命者崢嶸歲月了。戰爭時期如此匆促,也許可以理解;和平時期的方海珍(《海港》)、江水英(《龍江頌》)也不見她們有丈夫、孩子,江水英累了、病了,沒有家人的她,只好由鄰居老爺爺上門送碗雞湯慰問。公而忘私、大公無私,狠批私字一閃念,鬥私批修,當時整個社會都在唱這樣的高調,文藝作品當然不可能表現一己之私,當然只好舍小家顧所謂的&ldo;大家&rdo;了。正經於是變得荒誕不經了。
建國後基本國策是超英趕美、向共產主義冒進,還辦了一陣子讓婦女頗為開心的公共食堂,婦女如電影裡的李雙雙,可以不用惦記著給丈夫擀麵條、在家做飯,直接上水庫工地挑土擔石頭、大幹社會主義了。農民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