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頁(第1/2 頁)
魯迅與章川島的通訊計有六十餘封,娛樂調侃中,關於廈大,關於中山大學,關於他與顧頡剛的矛盾、官司以及與太陽社論戰、30年代初參加左聯,這一段生活在寫給章川島的信中都有詳盡的展示。
川島章廷謙解放後在北京大學教書,1954年批判俞平伯時,他向王瑤發議論:&ldo;俞平伯寫東西,出發點並不是壞的,就是沒和政治聯絡,一經分析就壞了。&rdo;&ldo;從俞平伯那裡開刀來批判胡適思想似乎不太恰當。&rdo;&ldo;胡適的實驗主義在當時是好的。&rdo;結果被人寫進匯報向上反映。‐‐他忘了魯迅早在1927年通訊中就告訴他的話:&ldo;我想贈你一句話:專管自己吃飯,不要對人發感慨。(此所謂&l;人&r;者,生人不必說,即可疑之熟人,亦包括在內。)並且積下幾個錢來。&rdo;當時在北大,章川島被目為&ldo;落後教授&rdo;。
寫信,給什麼人,寫信人因物件不同而在信中有不同的形象呈現。與曹靖華通訊的魯迅,興奮於那個遙遠的新的國度‐‐蘇聯的一切,渴望著也進行著與異域文化的交流;與青年木刻家們通訊的魯迅,沉浸在藝術世界,期盼中國美術技藝進步;與鄭振鐸通訊的魯迅,是意欲儲存國粹,印《北平箋譜》不惜重金、連富家子邵洵美亦驚得咋舌;與胡風通訊的魯迅,是被舉為左聯盟主卻有一肚子苦水要吐……不同的信,不同的側面,構成豐滿的魯迅形象。
還有時光流逝帶來的改變。魯迅晚年對於青年人如蕭軍、蕭紅,仍如早年對待李秉中們的熱誠,但歲月的痕跡悄然改變著魯迅形象。與李秉中通訊的魯迅還有著年輕的語氣,而與兩蕭通訊中的魯迅已然有父輩的慈祥了,蕭紅甚至常常想到她的老祖父。
當然也有歲月不能更改的老朋友的交情,比如許壽裳。兩人從年輕到老一路走來,彼此瞭解,無需在信中剖白;有事相幫,有話直說;即便多時不見,亦不相隔,如&ldo;弟等均如常,但敷衍孩子,譯作,看稿,忙而無聊,在自己這方面,幾於毫無生趣耳。&rdo;(1935年3月23日信)這樣的不昂揚、不風趣、不諷刺揭露敵手、淡然平常卻沉鬱之至的牢騷話,想來也只有向老友說說。
文人與政治的糾結
一
1927年底,魯迅在上海暨南大學演講,題為:文藝與政治的歧途。考慮到不久前國共合作破裂,白色恐怖,血雨腥風的大背景,這個題目相當敏感。魯迅當然不會赤膊上陣,他有&ldo;鎧甲&rdo;:其一是純然談理論;其二是舉例子都是外國的,不涉及中國現實。
在魯迅看來,政治與文藝本質上相反對,文藝不安於現狀,政治卻要維持現狀,文藝要不平而鳴,政治要你聽命令、少開口。文藝與革命有相同之處,都不滿現實,哪怕是革命後的現實。比如俄國作家葉賽寧、梭波里都曾呼喚革命,十月革命後卻不滿於蘇聯現實,最終都自殺了。文藝家敏感,先於別人感受到痛苦,叫嚷起來,給政治家的太平盛世製造一些不和諧的聲音。
魯迅的論斷是超前的有預見性的。當時的蔣介石忙於軍事剿共,還無暇顧及文化鉗制,不過也不遠了,不久之後,魯迅就將痛切地感受到國民黨政治高壓之酷烈。&ldo;左聯&rdo;五烈士的死,令他錐心泣血,艱於呼吸,寫下《為了忘卻的記念》。而他自己&ldo;弄文罹文網&rdo;,在國民黨書報檢察官的監視下,不得不頻繁變換筆名,曲筆寫作他的&ldo;偽自由書&rdo;和&ldo;準風月談&rdo;。即便如此,他的文章仍不免時遭檢查官芟夷,在報紙上&ldo;開天窗&rdo;,留下他與政治暴力對抗的文字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