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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小紅這話說得有些絕情,這幾天周嘉睿給劉彥直科普了清代的娼妓文化,尤其是上海灘的書寓文化,這個時代的男人逛妓院並不是尋找刺激或者發洩慾望,而是真真正正來談戀愛的,男人們通常早婚早育,家中三妻四妾也很正常,妻子是生兒育女繁衍後代的,妾室是解決性慾的,唯獨愛情沒地方解決,所以只能找娼妓。
書寓先生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引領時代潮流,相貌身材都是一流,更有一套勾魂奪魄的本領,玩弄男人的感情那是行家裡手,毋庸置疑,這位吞生鴉片尋死的劉公子就曾經是沈小紅石榴裙下的臣服者,和書寓先生相好,每年沒上萬兩銀子的花銷是下不來的,錢花了人沒得到,還落了一番羞辱,富家公子醉生夢死,意志薄弱,尋死覓活也在情理之中,只是這火候拿捏得不對,鬧騰一番也就行了,何必真死。
本來周嘉睿喝的醉醺醺的,聽到這個訊息頓時清醒,他首先想到的是婊子無情戲子無義這句充滿勞動人民智慧的諺語。
沈小紅遣散下人,莫非要跟隨自己前往北京,這可不是什麼好主意,自己正是打拼創業的艱難階段,帶個闖了禍的煙花女子算怎麼檔子事兒,讓李中堂知道了,豈不大損自己的形象。
沈小紅冰雪聰明,看周嘉睿的表情就知道他的為難,淡然一笑道:“周大人即將北上,奴家也該回老家探望父母了,咱們有緣再見吧。”
頓了頓,又道:“若是無緣,那就下輩子再見吧。”
“你等我一年,我回來找你。”周嘉睿咬咬牙,開了一張空頭支票,沈小紅笑道:“好,那就定個一年之約。”嘴上這樣說,其實心裡明白,以周嘉睿的才華,必定飛黃騰達,直上九霄,那時候那還會記得自己一個煙花女子。
事發突然,不走也得走了,大家依依惜別,各奔前程,沈小紅的房子是租的,租金按月繳納,退房即可,這滿屋子的傢俱擺設只能便宜賣了,昂貴的頭面也可以轉讓給同行,存在錢莊裡的款子不必擔心,莊票拿到蘇杭都是通兌的,只是生意做得好好的卻要被迫離開,心中不免傷懷。
“姐姐,承蒙照顧,臨別了沒什麼拿得出手,這柄玉如意請一定收下,權當是個念想了。”林素拿出了劉彥直送給她的羊脂白玉如意,鄭重呈給沈小紅。
沈小紅推辭了半天,還是收下了,含淚道:“妹妹的心意,我領了。”
劉府隨時回來找麻煩,沈小紅不敢耽擱,連夜就乘船去了蘇州,而周嘉睿也搬去了上海道衙門,明日一早隨李鴻章登船前往天津。
劉彥直等人依舊回旅館,傍晚的大馬路街頭,一盞盞煤氣燈光芒四射,長袍馬褂的中國人和西裝革履的洋人來來往往,遠東第一都市還處在懵懂的幼年期。
“那是什麼?”林素指著路邊一家店問道,那是洋人開的鋪子,玻璃牆內掛著黑白照片,招牌上寫著花體字的洋文。
“是照相館,要不要拍一張。”劉彥直忽然來了興致,也不管林素同意與否,拉著她進了店鋪,和開店的法國攝影師一番交涉,站到了背景幕牆前。
照相在這個年代是一件大事,來照相的人都帶著神聖的儀式感,老式照相機體積巨大,攝影師把頭埋在黑色的遮光布里,轉眼又探出來,打著手勢讓女士放鬆表情,不要那麼死板僵硬。
面對巨大的照相機,林素非常拘束,手都不知道往哪裡放了,劉彥直讓她別緊張,全身放鬆,對著鏡頭輕輕說“茄子。”
林素很乖,鎮定了情緒,和劉彥直並排站立,對著鏡頭說了一聲茄子,剎那間,攝影師手中的閃光燈鎂粉劇烈燃燒,爆閃出一團明亮的火光,白煙升騰,嚇得林素花容失色,緊緊握住了劉彥直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