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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加林回到住處,叫小翠給她拿了一杯冰鎮酸梅湯。她拿出一張河北梆子的唱片放到櫃式唱片機中,這是最新的德國款,沒有那個大喇叭。
戲裡唱的是茶花女,河北梆子自出現起,就沒怎麼登過大雅之堂,主要流行地一直在農村,不過二十年代的河北梆子演員們卻一心想著向城市進軍,排了不少時裝戲。
杜加林一邊手搖唱片機,一邊想今天發生的事。她和別人交談的時候尚能保持鎮靜,但當她獨處的時候,她腦子裡卻是懵的。她本來已經想好了為少奶奶賺些錢,然後離婚。可突如其來的事情把她的計劃打亂了。
無疑,傅與喬是個受害者。但陸小姐說孩子是他的,傅與喬說不是。可他暈過去了,又服了那種藥,他怎麼能確定呢?要麼是他既怒又羞不想承認,要麼杜加林不敢再想下去,她覺得自己的想像力過於豐富了。
在民國十四年,一個男人如何能確認孩子百分之百是自己或者不是自己的呢?答案是沒有任何辦法。滴血認親當然不靠譜,唯一可能靠譜的就是血型了,這時雖然孟德爾的遺傳定律已經受到廣泛肯定,血型判定已經出現,但也存在著相當機率的誤差。萬一孩子不是自己的,卻跟自己血型一樣呢?
這種事無法證實也無法證偽,最重要的是陸小姐已經先行一步使出了殺手鐧,自損一千,以換取傷敵八百,這下傅與喬跳進黃浦江也洗不清了。
當傅與喬從外面進來的時候,戲裡正唱到不明真相的阿爾芒在對瑪格麗特進行百般羞辱,按理說劇情已經進入了高潮,理應是十分感人的,可配上梆子的唱腔卻頗具喜感,實在讓人傷心不起來。
傅與喬走到留聲機旁,看著裡面的唱片頗為玩味地笑了一下。
&ldo;阿妮,我有話跟你說。&rdo;
阿妮兩個字讓杜加林不寒而慄,他從未在私下這麼叫過她。
杜加林跟著傅與喬上了樓進了書房,傅與喬進門便把西裝脫了放到衣架上,他一手扯著領結一手給杜加林拿了把椅子。
傅與喬坐在杜加林對面,此刻的他穿著一件淺灰色的襯衫,領口的兩粒釦子敞開著,露出一字鎖骨。杜加林覺得像他這樣肩膀平展,脖頸修長的人,實在是適合穿襯衫的。
&ldo;聽父親說,你願意和我站在一邊,我很欣慰。&rdo;傅與喬雙手交叉,直直盯著杜加林。
杜加林被他看得毛了,把頭低了下去,說應該的。
&ldo;我還以為你會趁這個時候同我離婚。&rdo;傅與喬是笑著說出這句話的。
&ldo;哪有。&rdo;杜加林有一種心事被看穿了的窘迫,忙急著辯解。
&ldo;沒有就好,你知道我,我實在算不上一個寬容的人,如果這個時候提出離婚,恐怕會一分錢贍養費都拿不到。&rdo;
他在威脅她!杜加林保持沉默。在他心裡,應該厭惡這位陸小姐遠勝於自己,否則現下也不會這麼反對她離婚。莫非他早就料到陸小姐會有此一招?如果這樣的話,那麼他在外人面前刻意表現出的恩愛便有了解釋。要是懷孕的人換了什麼顧六小姐,現在他應該迫不及待地要和她離婚了吧。
&ldo;你和我保持一致,當然是好的。只是我覺得你有些做得還不夠。&rdo;傅與喬從木質香菸盒裡抽出一支煙,墨綠色的長火柴頭在煙盒上劃過的時候,發出刺啦的一聲響,煙夾在他的食指和中指間,修長的手指在火光的映襯下顯得更加白。
&ldo;哪裡不夠?&rdo;杜加林下意識的問道。
傅與喬從桌子對面繞到了她的身後,他俯下身來,一隻手撐在椅子的靠背上。杜加林覺得有人在她的耳朵外噴吐煙霧。
傅與喬的話順著煙進了她的耳朵眼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