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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臺上講什麼故事,大家都一清二楚。因為目連戲本就只是為了一個故事存在的。羅卜有個修佛昇天的父親,卻還有一個作惡墮入地獄的母親。羅卜往西天面見佛祖,求佛祖寬恕母親。釋迦牟尼準許他入佛門,又給了他&ldo;大目犍連&rdo;這個名字。他手執著佛祖賜的錫杖和盂蘭經,在地獄歷經磨難艱辛,終於將母親救出。令秧其實不大明白,明明在一片嘈雜聲中,未必聽得清每句唱詞,為何這滿屋子的女人,總是能在劇情到了悲傷處,跟著掉下準確的眼淚。為何她們都做得到,劉氏驚恐墮入地獄的時候嬉笑著說&ldo;活該&rdo;,可是見她化身為狗忍受折磨的時候,又都哀切起來,主子和身邊伺候茶水的丫鬟相對拭淚,就好像只要受了苦難,誰都可以被原諒。戲臺上的故事浸泡在晚霞裡,就好像是被落日不小心遺忘在人間的。既然遺忘在人間,便由人間眾人隨意把玩。這些看戲的人們,所有人都不計前嫌,所有人都同仇敵愾,所有人都同病相憐,只是,沒人會真的跟這齣戲相依為命。
夜幕降臨。舞龍舞獅的隊伍從後臺直接到了臺底下。臺上卻還是自顧自地悲情尋親。令秧不記得自己上一次看到曠野裡的燈火是什麼時候了。遠遠地,只覺得那條無數的紅燈籠紮起來的大龍看起來不像在跳舞,像是在掙扎。她擔心,自己不跟著大家哭一下是不是不大好。能有什麼事情讓她真的想哭呢‐‐除非,除非,有朝一日她墮入地獄裡受酷刑,前來搭救她的人‐‐是老爺。這念頭並沒有讓她眼眶溫熱,卻讓她的心變成了一口鐘,&ldo;當&rdo;的一聲,餘音繞樑,震得耳朵邊直響。戲臺上,恰恰觀音菩薩出來了,不緊不慢地開始唸白。唸白完了,還須得被抬著下來繞場走一圈。歡呼聲響徹夜色,他巡視著所有或者敬畏或者猥褻的眼神,他經過了一地的果殼一地的狼藉,臉上卻寧靜無波,託著玉淨瓶,浮現在鄉野粗糙的燈火中。
管家娘子神情嚴肅地進來,徑直走向她和蕙娘。她們立刻心照不宣地攏成一個小圈,管家娘子在她二人耳朵邊清晰有力地說:&ldo;家裡來人說,三姑娘砸壞了閣樓的窗子,鑽了出來,現在整個人懸在二樓的欄杆上,說若是沒人帶她看戲她就真的跳下去。&rdo;蕙姨娘頃刻間握緊了拳頭,咬牙切齒地低聲道:&ldo;這孽障。&rdo;&ldo;真的摔下去可怎麼得了?&rdo;令秧盡力壓著自己的嗓音‐‐儘管沒什麼人注意她們。
&ldo;夫人莫慌,小廝們已經架了梯子上去拿她。&rdo;管家娘子哭笑不得地搖搖頭,&ldo;蕙姨娘不然跟著我回去看看?我們到了家再讓馬車回來接夫人……&rdo;&ldo;你安生坐著看戲。&rdo;令秧的手掌蓋在了蕙孃的手腕上,&ldo;讓我回去。她這種性子,你打她罵她都沒有用。哥兒媳婦說好跟她做伴的,有她一個大人在,倒由著小孩子鬧出這種過場‐‐你不好責備她,我可以。&rdo;蕙娘猶疑片刻,管家娘子在身旁附和道:&ldo;夫人說得沒錯。&rdo;&ldo;那就只好辛苦夫人了。&rdo;蕙娘微笑的神情略帶悽然。
令秧帶著連翹急匆匆地跨進中堂,就見到川少奶奶的陪嫁丫鬟如意從後面出來。&ldo;聽說驚動了夫人,川少奶奶命我出來候著。三姑娘現在已經回房去了,一點兒沒傷著。我們少奶奶答應三姑娘,明兒個求夫人和蕙姨娘準她去看戲,原本都說得好好的,誰承想我們少奶奶剛回房去打算歇著,三姑娘就砸了窗子……&rdo;令秧甜美地冷笑道:&ldo;你倒真是忠心。不過,以後最好還是別一口一個&l;我們少奶奶&r;,這個家的少奶奶不是隻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