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錢莊(第1/2 頁)
泰恆銀號在衙門北街轉角處,是一家三開間的門面,只有正中一開間的大門敞開著。門面的櫃檯並不高,著暗色的漆,看起來很有些年頭了。今天銀號的生意特別好,餉午前從縣庫運來的一批銀子已經放出去一大半了,到現在還有幾撥人等著辦款。
“立票人王安佩,央範同舟作中,借到泰恆銀號白銀五百兩。按月起利二分,期至十二月,一併納還,不致有負。恐後無憑,書此為證。崇禎二年十二月廿六日,立票人王安佩,作中人範同舟。”
左間關著大門的屋子裡,固安生員王安佩提筆在宣紙上寫下字據,畫上花押,將筆遞給一旁的範同舟。
今天銀號放銀的訊息傳開後,城內的難民們紛沓而至,都希望能早點借到錢,拿去開支年貨。特別是那些帶著家口的難民,無論如何也要買點米糧、糕點和衣物,撫慰一下流離失所的家人。
自然,銀號是不會直接對一個一個的難民放銀的。都是各隊難民中的頭面人物出來,或押田產,或找保人,才能借到銀子。王安佩以前參加順天府鄉試時,曾和範同舟同住過旅舍,兩人詩文往來,學問砥礪,頗有幾分情誼。因此,才拉了範同舟出來作為借銀的保人。
範同舟家裡也不是什麼大戶人家,按說這五百兩銀子的保人,他是做不了的。只是這些時日來,範同舟攀上了楊銘,在知縣大人那裡紅得發紫,其身價也就水漲船高了。
拈起狼毫筆,在硯臺上蘸了蘸,範同舟畫下了自己的花押。
※花押是一種簽名字型,字形古怪而不易模仿,類似於阿q畫的圈。
個子高瘦的銀號老闆接過借據,仔細地又看了一遍,拿到嘴邊吹了吹,待到墨跡乾透,將借據收好,便讓人拿出銀子出來。
十錠五十兩的紋銀托出來,擺放在桌子上。王安佩拿起一錠,握在手裡沉甸甸的,銀錠底部鏨刻著陰文“肇慶黃江廠解充餉銀伍拾兩匠黃傑”。王安佩點點頭,把銀錠放回原處。
“要不要夾開?”瘦高個問王安佩。所謂夾開是指用夾剪將銀錠從中剖開,以驗明是否有摻假。
“不用。”王安佩搖搖頭,“都鑿碎了吧,鑿成半兩的。”
王安佩領頭的固安難民有八九百人,五百兩銀子鑿開,差不多一人可以分得半兩。
瘦高個苦笑著點點頭,說:“以前都要整錠的,今兒倒好,都要碎的。”
“這世道,莫不是天真的變了?”
範同舟、王安佩等人尷尬地笑了。
兩個銀匠拿著工具進來,短衣窄袖,捲起袖子對屋內的幾人拱個手,以示袖中絕無藏私。一隻手拿起銀子,另一隻手鑿子下去,零碎的銀粒便如從手中瀉下來一般。
王安佩拿起桌上的一個胡桃木制的扇柄模樣的東西,細的那頭輕輕一擰,扇柄的剖面分開了,裡頭夾著一個小小的戥子。他隨手抓起幾粒形狀各異的碎銀,用戥子秤了秤,粒粒都在半兩左右。
※歐洲人在1733年的記錄裡說:“中國最窮的人也隨身攜帶一把鑿子和一杆小秤。前者用於切割金銀,後者用於秤出重量。中國人做這種事異常靈巧,他們如需要二錢銀子或五厘金子,往往一次就能鑿下準確的重量,不必增減。”
鑿完銀子,又重新過了秤,驗對無誤。王安佩讓隨行的人把碎銀子分成幾份裝好,告辭出來,便和範同舟一起向校場方向走去。
街面上人來人往,到處都是置辦年貨的人,販夫走卒,引車賣漿,吆喝聲此起彼伏。想到自己也是鄉梓縉紳,卻有家難歸,王安佩不禁一聲長嘆,口中吟道:
勞歌一曲解行舟,
紅葉青山水急流。
日暮酒醒人已遠,
滿天風雨下西樓。
範同舟聽了,心裡也一陣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