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部分(第4/4 頁)
。這種聲音與前一種相比,對我來說沒有那麼熟悉。但我認為也是一名園丁特有的聲音,從劈啪聲、摩擦聲與墜落聲變得分明可辨的方式,我想象,他一定是在窗下修剪灌木,於是我緩慢地透過鼻子吸氣,以感覺到空氣中苯的味道,但毫無結果。被剪下的葉子就彷彿是回憶:撿起來,混合在一起,堆積在一起,它們會腐爛、消失。以前,我在一堆堆樹葉中經常觀察到,往往是它們依附其上的枝條可以堅持留存最長的時間。回憶也是如此。留存時間最長的,是一些聯絡:堆積在一起,它們可以構成一塊不粘連任何意義的氈毯,一個可以不斷流通的純網路,但從不顯示任何意義。然後,聯絡本身也消失了,只剩下一種易於移動的、輕盈的物質,事件與情感都在那裡紮下根來。
我感覺不到苯的味道。也許,為了形成一種足夠的、可以被感知到的數量,必須像一些孩子經常所做的那樣,直接拍打葉子或者撕裂它們而不將它們從樹枝上扯下。我問自己,一個捱打的孩子是不是也會發出苯的味道或者一種類似的化學物,他的肉體會不會有一種酸性的、讓人厭惡的味道。我也問自己,那些被給割去肢體、割去一個器官的人會散發出什麼味道。我透過遊戲,僅僅是為了遊戲,去想象一名失去了一隻手的男子,或者,情況更糟糕,失去了兩隻手:他會變得讓人不敢靠近,發出從化學上講令人厭惡的氣味嗎?他的手會不會像落葉一樣腐爛、化解?它們是否會失去一切記憶?
讓我不能動彈地待在這個花園的,是一種不可言說的東西。所缺乏的,既非勇氣,也非感覺,或者智力,而是它們之間的聯絡,這一看不見的聯絡。我可以談論別的花園,那些充滿了禮物的花園,那些人們許諾的花園;談論我居住過又離開了的花園,那些廢棄後又長出了一些簡單的花朵,盛開著溢位了茅屋和草木的花園,以及那些在秋天裡帶著一種澀澀的香味燃燒著的花園。這樣的花園,經常只有一道籬笆將它們與平原隔開,而且它們一直無限延伸,穿過河流與道路,一直到達森林。它們並非一直都存在。起先只有一片窄窄的平原,有云遮霧繞的群山環繞,旁邊是一條急切、熱鬧的河流。我覺得那是很久以前。河流還在我的記憶中流淌,我總是順著乾涸的支流上的岩石,跳躍著上溯而行,氣喘吁吁地躲開柳樹的枝條。後來,到了下面,平原變寬,流水變得平靜。有那麼一刻,我以為是在自己家中的花園裡,在這片平原的某處,在一些過於密集的樹木的樹蔭下。也許就是在那裡,聯絡斷了。我如今意識到,我將永遠無法知道。
我所在的花園只是世界一陣痛苦的收縮的結果,或者,最多隻是它的倒影。我所知的,就這些,也是我唯一能夠知道的。而且有時我還對自己說,它只是我的記憶在我房間沒有裂痕的牆上的投射,它只是因為我的困惑本身的力量而存在,它與我腦袋的痛苦聯絡在一起,它伴隨著這種痛苦,以緩解它,或者相反,它是這一痛苦的原由,它將與它一起消失,而到了這一天——然而這一天在我看來是那麼的不可能,那麼的遙遠!——世界將再度存在,一個比我的腳步所及大得多的世界,一個比我的慾望大得多的世界。長滿大片白色花朵的田野將會延伸過來,並從這裡繼續延伸開去,藍色將充滿天空與收穫的季節;在一個夏天寧靜的下午,出發遠行的時刻將會來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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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記憶的群島第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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