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簫娘朝牆外一坡嘴,「大節下,秦淮河正熱鬧呢,姑娘們花蝴蝶似的在河邊撲騰,多少男人扎著腦袋往那頭鑽,你就沒趕著去瞧新鮮?」
席泠輕描淡寫的聲音暗含幾分看破卻不說破的狡猾,「原是想去的,可他夫人在家張羅了席面,也就不好出去了。」
月亮就懸在他肩頭,石案上點了幾盞燈遙遙相映,簫娘與他立在月與燈的中間,在禿了葉的杏樹底下。
她懷疑,這顆杏樹提前結了酸果子,燻得她心裡也酸酸的。她轉過背,好似沒情緒,「你想去就去嚜,這會子去也不遲,熱鬧著呢,我是不攔你。」
話音甫落,就帶著點怨懣一屁股落在長條凳上這頭,陡地把那一頭翹起來,滑了她一個趔趄。
席泠倏地在背後笑了下,很輕。
但簫娘耳聰目明,聽見便蹭地躥起股火,把手裡的絹子往案上摔,「你了不得!我在家等著你回來吃飯,大節下,你還想往外頭去花天酒地!你爹早前跟我說的那些話就沒講錯,你果然就是個沒良心!」
她明曉得他不是,也沒有,可就想借題發揮,把她肚子裡的氣撒一撒,「這還沒做了大官呢,就只顧自家逍遙快活,把我拋閃在這裡,真飛黃騰達了,我還指望得上你哪樣?!」
席泠在後頭凝望她的背,窄窄的,薄薄的,顯得孤零零的可憐。他忽然有些不大忍心與她玩那些你來我往、你進我退的手段。
她吃過那麼多苦,他得體諒她因膽怯而生的市儈。其實不論她能回報他多少愛,哪怕她無所回報,他也終歸是愛她了。既然結果如此,又有什麼好同她計較呢?
他走到長條凳的那一頭坐下,把一盞燈挪到她面前,照亮她氣鼓鼓的腮,紅顏膩粉,在夜月中似個蠱人的花妖。他把手抬起來,捉下她烏髻裡的一片落葉,「為什麼生氣?」
簫娘驚覺自己險些洩了底,又被他的手捉得慌亂,他不像是捉落葉,好似要抓捕她的心。她唯一可靠不流失的私財全藏在裡頭,倘或被他拿去,她還拿什麼與他交易餘生?
計較一番,她忙把臉色放得和軟許多,扭過來嗔一眼,「我哪裡生氣?我不是生氣呀,只是你瞧這些好飯好菜的,又回鍋熱一下,那味道就不如剛出鍋的好了。」
咽一下,又做賊心虛地連番找補,「也是我不好,等得有些不耐煩了。鄭班頭家嘛,最該去的,他給咱們幫了多少忙?對你又忠心。整個縣衙門,他原最該效忠縣尊,卻巴心巴幹為你盡忠。這樣的人,不好虧待人家,你講是不是?」
她稍稍抬眉,害怕藏著期待,心裡敲著鼓,窺他一眼。
就看見席泠眼裡煙籠的繁星,彷彿成千上萬隻燭火供奉在他座下,他散著洞察人世的冷靜目光,要把她這個匍匐腳下的凡人看穿。
她怕被他看穿,慌張逃竄,「我去把菜再熱一熱,你坐著,隔壁人家都開席了,就咱們,囉囉嗦嗦的,就這樣,二更還吃不上……」
她端著一盤子燒鵝,正起身,卻被席泠一把拽住腕子。他往下一使勁,她又跌坐回去。那條凳子棉花似的,或是他的手是軟轎的抬杆,把她一顆心在胸口顛簸起來,從此就再沒停。
在喧囂包裹的寂靜的一片小小天底下,月亮照到了這裡,席泠久握著她的手腕。這一霎,簫娘甚至懷疑,照著兩京十三省的月亮,這一夜只光顧了她。
第43章 撫郎衣 (三)
隔牆戲腔杳杳, 琵琶渺渺,秦淮河、何家、陶家此消彼長的笙歌擠逼著這座寒酸的院落,寒酸的牆。
簫孃的心卻空前的豐富, 有期待在一點一點地隨那些遙遙的鑼鼓躍動。與想要富貴金銀那種一潭死水的期盼不同,此刻她黑漆漆的心更像落進一隻調皮的螢火蟲, 總棲不到底, 又不肯飛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