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生民凋敝百事哀(第1/3 頁)
李泌擔著兩桶水行走在田埂之上,雙足赤裸,似與每一寸泥土共息,一身道家短衣,簡潔幹練,只看了一眼便上手的農活也無生疏之感,從容自若。
水桶中的水隨著他的步伐輕輕晃動,發出細微的聲響,與周圍的蟲鳴鳥叫交織在一起,形成便是一幅和諧寧靜的田園畫卷。
深邃而明亮的雙眸彷彿能洞察世間萬物,那份道骨仙風,讓人敬慕。
行至田埂盡頭,他略作停頓調息,而後穩穩地將水桶放置在地頭。一位華髮叢生的老嫗接過水桶,手持瓢具對著每一束粟米的根系緩緩澆注,動作極是小心,唯恐浪費一滴。
李泌得隙之餘,舒展筋骨,稍事休憩,復又拭去額間汗液,雖唇舌微幹,卻也忍下沒有喝水,不論是自己辛苦挑來的水,還是腰間羊皮囊自帶的水,此時,都不適合獨飲。
田裡辛苦勞作的,皆是如此。
驕陽似火,還不過巳時,已經熱得人口乾舌燥,胸腔冒火,只想尋一塊樹蔭下歇著了,然而地裡刨食的農人們卻是一刻都不敢閒。
烈日下,一望無際的粟子,一束束低著頭弓著背,避過驕陽的炙烤,收斂易散發的水氣,吸吮土地有限的肥力,全力生長,同這片大地上的農戶一樣,耐乾旱、耐貧瘠、高產還易儲存。
這裡是容城縣郭外,離李泌原該要去的范陽郡衙署三百里遠。
兩桶水用光,李泌擔起空桶,沿著田埂返回,迎面一老一少走來,老叟粗糙黝黑的臉龐溝壑縱深,肩上擔的一對水桶和李泌的等大,只是肩膀的壓痕要更深。少者,看樣子也就十三四歲,瘦、黑、幹,睜著一雙倔強的眼睛,挑著一對略小的水桶。
疲憊、飢餓的人是沒有心力說話的,於是三人相遇,略微錯開了路,便步履匆匆交替去擔水送水了。
日頭逐漸掛到正中,又一步步西斜,田埂間,只見三個黑點來來往往,片刻不歇。
太陽終於落到了地平線,像是開了恩典,解了今日農人們頸上無形的枷鎖,李泌和二老一少終於可以放下水桶,歇息了。
四個黑點,一個小黑點走在前頭,兩個黑點相互攙扶著,一個黑點落在稍後,一起向村裡走去。
“虧得還有這幾畝薄田,要不然,我們這對老孤寡便是沿街要飯,連口熱食也搶不上。”老嫗攪著鍋裡的粟米粥,望向給灶門添柴的李泌:“就是不知道這田今年還能不能守得住,只盼有個好天光,秋上糧食收了後,把官府的糧錢交了,再有口飯吃,能給戍衛的兒子做身冬衣就好了。”
李泌面色微疑:“今年聖上已經免了范陽全郡的租傭調,且你家是兵戶,原是全免的,怎麼還要交糧?”
“哼!”矮凳上的老叟聽到李泌的發問,冷哼一聲,他正從田裡薅下的雜草裡挑出一些人能吃的野菜。哼完,卻再不出聲了。
老嫗瞪了眼老叟,向李泌解釋:“道人莫怪,他不是氣你,是氣那些官府的豺狼虎豹,他們吃人又哪缺明目啊,年前才貼了告示說要免,我還歡喜呢,可我老頭說這未必是好事,當初我還不信,結果你猜怎麼著。才過了年,官府就來人了,說是要徵輦運費!換了名目,繳的更多。這還不算完,還非得讓咱們家家戶戶買他們的輕貨,買完還得運走,這來來回回的,折騰得頭暈眼花,最後算下來,交的錢糧比原來的租庸調還要多得多!真是不給活路了!”
李泌本就微沉的臉,更暗了一層,玄宗新任了戶部郎中王鉷為戶口色驛使,令其負責免除當年百姓的租庸調一事,王鉷幹著免租的事,轉身卻給玄宗進錢百億,建百寶大盈庫,還跟玄宗說,錢不是從百姓的賦稅上來,沒有增加百姓負擔,讓玄宗想怎麼花就怎麼花。
這錢,原是從這裡來的。
謀事至今,他原以為自己已達到清心無為之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