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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碧看見戲臺上面新添了一塊橫幅,深藍色底子,用白色油彩塗寫著四個字:&ldo;無非是戲&rdo;。心碧認識這幾個字,卻對字的含義似懂非懂。她捉摸著是說戲臺上的事情真真假假,叫人別太往心裡面擱。捉摸到這裡她就想:戲臺下的事情又何嘗不是這樣呢?該讓的讓,該糊塗的糊塗,要事事頂真,日子還怎麼過?
想著,就用眼睛去看濟仁,想知道他的態度,卻見座中站起一個精瘦的男人,著一身雪白杭綢褲褂,梳一個溜光的大背頭,手裡拿著半開半收的黑檀木摺扇,笑起來的時候嘴巴極大,閃爍著一顆顯眼的金牙。
冒銀南忙著給濟仁做介紹:&ldo;這是本縣父母官,昨天才走馬上任。&rdo;
縣長又像矜持又像謙恭地略一彎腰,對濟仁伸出手來,鬆鬆握住:&ldo;鄙姓錢,錢少坤。初到海陽,還未及登門拜訪,失敬失敬。董先生的大名,卻是早已有耳聞了,以後還望多多關照。&rdo;
濟仁微微笑著:&ldo;錢縣長說哪裡話,縣長是海陽的父母官,日後要求縣長照應我們才是。銀南你說呢?&rdo;
冒銀南打著哈哈:&ldo;互相照應,互相照應。&rdo;
錢少坤的眼睛這時候忽地一轉,看見了嫻嫻立在濟仁身後的心碧,不由地打一個愣怔,嘴巴半張不張,彷彿因措手不及而感到了窘迫似的。
濟仁在外面為官多年,是從上海菸酒稅總監的職位上離任的,論官銜論派頭都要比一個小小的縣長大出許多,因此頗不把錢少坤放在眼裡,見他眼睛望著心碧,只馬馬虎虎作一個介紹:&ldo;這是內人,董心碧。&rdo;
錢少坤&ldo;哦&rdo;了一聲,聲調拖得很長,有點令人捉摸不透的意思。他慢騰騰地伸出手來,彷彿出於習慣要跟心碧相握,伸到一半忽覺不妥,又縮了回去,改為矜持地點一點頭。心碧也就回鞠一躬,不失禮數。
恰在此時,鑼鼓聲忽然急促起來,臺上要把戲的孩子們一個接著一個紛紛下場,正戲似乎快要開演了。管事的來催冒銀南和獨妍上臺,因為事先走好要由他們在開演前講幾句話,實際上也就是為獨妍的女工傳習所做個宣傳。
銀南和獨妍走後,錢少坤和濟仁各自落座。心碧坐下之後忽然想起:&ldo;哎喲,來看人家的戲,怎麼倒忘了表示個祝賀的意思!&rdo;神色中很有點不安。
濟仁說:&ldo;不說也罷,人來了,就算捧了他們的場,說得過去了。&rdo;
心碧說:&ldo;冒先生倒無所謂,就怕獨妍心裡那個。&rdo;想了一會兒又說,&ldo;那個姓錢的,錢縣長,我看著有點陰陽怪氣。你注意到他手上那隻鑽戒了嗎?大得少見,憑他當縣長的薪水,恐怕是買不起的。&rdo;
濟仁微微一笑,表示明白。心碧見濟仁不肯多說,也就坐直身子,預備專心看戲。
第三章
在海陽縣方圓百里的範圍之內,冒家的名聲說起來要比董家響亮許多。董家本來不過開一個小小布店,自濟仁十七歲外出闖天下,憑自己的聰明才幹掙下一份家業,這才興興旺旺地發達起來。冒家卻是根深蒂固的世家豪族,父輩中過光緒年間恩科進士,官至翰林院編修。戊戌政變之後,冒老太爺辭官歸裡,抱著教育救國的維新思想,先辦海陽高等小學堂,再辦海陽公立簡易師範學堂,且有一段毀廟興學的壯舉,早年曾被守舊人士及迷信民眾唾罵,多年之後又被人廣泛傳頌,大加褒揚。不管怎麼說,事情證明瞭冒家老太爺眼光不俗,思想和行動都屬超前。
冒銀南出身這樣的一個書香之家,自小耳儒目染,當然是個典型的新派人物。他二十多歲從上海聖約翰大學畢業,正欲留學西洋,一展鴻圖之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