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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間最絕望的困局是何地?
雲夢澤中跌進瘴氣,毒物纏身;浮空海上撞見颶風,捲起滔天巨浪;十萬大山裡誤入深處,驚醒沉睡的兇獸?
以上種種雖兇險至極,但若修為高深,身懷重寶,未嘗沒有萬里求一的生機,脫困而出的可能。
都不同於滄涯山地牢。
深林蒼谷,莽莽大山之下,另有玄機。
望不到盡頭的狹長甬道,每隔五尺置著鮫油銅燈臺,幽幽燭火像是深夜裡的獸瞳。
沒有酷刑血光,沒有嘶喊啼哭。只有沉重的死寂,濃稠如漆的黑暗,唯一的聲音,是迴響不絕的更漏滴答聲。
週而復始,千遍一律。
就連每三個時辰一換的守衛,都神色木然,緘口不言。
這世間能逼死人的,孤獨算一個。
無晝無夜,無寒無暑。空寂與沉默被放大到極致。
權勢通天的翻雲覆雨手,窮兇極惡的殺人取樂者,鑄成大錯的青年俊才,修為莫測的魔道邪修。既然在這裡,身份都只是囚者。
若真要區分也有辦法:已審判的,未審判的;有人來看的,沒人來看的。
有人來探望,比看見日頭的可能性更小。
且不說此處乃滄涯重地,身份極致貴重者才有請示進入的資格;單說滄涯山脈勢特殊,愈往下山勢愈重。
武修壓骨錯筋,靈脩阻塞氣感,普通修者被壓制的與常人無異。守衛雖長年修習抵抗山勢的法門,也最多撐半日功夫,便覺骨肉痠痛。
此時卻不同。
幾近凝固的空氣被打破,沉寂的甬道中,響起了腳步聲。沉穩有力,氣息綿長。
不急不緩,雖是行走不見天日的地牢,卻好似走在大道坦途。
人影走過高大的鮫油銅燈臺時,跳躍的火光照亮來者的面容,竟是一個女子!
褚色勁裝,墨髮高高束起。劍眉挺鼻,英氣逼人。
她周身未有配一件兵器,武者的銳氣卻噴薄而出。
柳欺霜並不如表面看上去平靜。
實際上,她根本不知道接下來如何面對那位犯下大錯的師弟。她沉醉修行,一貫不善與人相交,更不善言辭,這次卻不得不來。
他們兮華一脈,不比其他各峰。師尊雖極負盛名,卻長年遊歷在外。
算起來,從當年大師兄代師收徒至今,這位師弟連師父的面也未見過。
加上他們峰弟子凋敝,地廣人稀,平時又都獨自修行,半年也未必見上一面。
但即使情分再淺薄,總歸是師出一脈,她也不願看到對方大道止步於此。
說起來,她對這位師弟的印象只停留在年少老成,沉鬱寡言上。
模糊的記得他天分極高,入峰修行前,似乎是當年學府結業考試的榜首……
思緒浮游間,前方領路的守衛已經停下了。沉默的對她一拱手,做了個請的姿勢,自行退下。
她上前兩步,隔著西海玄鐵柵欄,在微弱的光線下,憑藉自身目力,看清了獄中的人。
這是她第二次如此仔細的打量這個師弟,上一次,還是三年前的拜師大典。
那時身形未成的少年,微低著頭。唸到他名字時,抬眸一掃,眼神陰冷冷的,像一尾伺機而出的毒蛇。
她不明白大師兄為什麼突然代師收徒。不過大師兄做事總有道理。
她曾試過表現作為師姐的關心,但少年似乎並不需要。少年修行從未遇上屏障,也不與任何人相交。
久而久之,也少有人願意與他說話。
獄中人本是盤膝而坐,此時似有所感,緩緩站起身來。
身形削瘦,面容蒼白,手足上縛著的鎖鏈玎璫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