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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初九那天短暫醒來，說想吃薄荷了，肚子裡燒得難受，那是腹水把器官撐裂了。

臘月裡，是沒有薄荷的，我答應他，這就出門薅薄荷。

我想著六叔家也許有曬乾的薄荷葉，能泡茶喝，我一定要讓三哥嘗到薄荷，我輕輕把他放下，叫他等我，我很快就回來。三哥不肯躺著，他坐那，耷拉著腦袋，眼鏡也早早摘掉了，就像二哥那樣。

我要給他找薄荷。

三哥抬起頭沖我笑笑，只有我認得他的笑了，叫旁人看，不曉得這是笑。

堂屋的門一開&nj;，風灌進來，我們的園子在冬天裡荒涼著，麻雀也沒有來。外頭天色黑下去，本來是藍的，這會兒藍得烏黑。

月槐樹冬天的風，還是這樣大。

我轉過&nj;身，站了片刻，又回到東間&nj;，三哥還是坐在那，披著襖子，我走到他跟前，他抬不起頭。

&ldo;三哥……&rdo;我叫了他，他沒有回應我，腦袋還是垂著的，我給他買的手錶還在他手腕上，沒褪下過&nj;，表已經鬆垮得可以戴到肩膀也不嫌緊了，我看了眼手錶上的時&nj;間&nj;：

六點零四分。

三哥幼年喪母，少&nj;年喪父喪兄，再無依傍，我看著手錶，曉得三哥的時&nj;間&nj;停止了，曉得他是往二哥那裡去了，只有二哥，從不叫他痛苦，給他完全的愛。小住兒也一定等得太&nj;久，她的兄長過&nj;去抱她了。

我把三哥摟在懷裡，我六歲跟三哥相識，一塊兒過&nj;了十一年的日子。後來，我們分開&nj;十載，又做了十四年的夫妻。

我把三哥摟在懷裡，沒有生，也沒有死，人間&nj;沒有相遇，也沒有離別&nj;。

我們的園子，等開&nj;春了，會熱鬧起來，蜜蜂呀，蝴蝶呀，又都&nj;飛過&nj;來，茄子呀，黃瓜呀，又都&nj;長起來。那飛的，想怎麼飛就怎麼飛，那長的，想怎麼長就怎麼長。該開&nj;花的開&nj;花，該結果的結果，又是一個輪迴了。

&ldo;小孩兒，你見過&nj;我嗎？&rdo;

&ldo;見過&nj;。&rdo;

我們的園子，等開&nj;春了，會熱鬧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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