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頭青色(第1/3 頁)
過了中秋,燕京城外莊子裡的風就涼了下來。
透過小小的窗楹白日裡還能看見南歸的大雁,到了夜裡也只不過有零星的幾點星子在窗邊妝點。
偶爾有螢蟲勾著碎光在外面糾纏,又或者蛐蛐間歇叫兩聲,也有些無精打采。
比蛐蛐更無精打采的是掌燈站著的婢女阿池,守著那燭火,她又一次唉聲嘆氣。
坐在窗前捏著磨石的女子卻突然笑了:
“外面那蛐蛐叫得沒力氣是求偶不成,你這又哪來的愁緒呀?”
阿池又想嘆氣,嘆到一半又生生憋了回去:“姑娘,我聽府裡的來人說,姑爺要回來了。”
左右看看,阿池走到窗前將窗合上,又看了看守在外間的另一個婢女說:
“你去燒水來給二少夫人擦洗。”
見旁人走了,阿池轉身,看見自家姑娘還在窗前神情怡然地用手挑了水繼續研磨著青色的粉糊,忍不住又要嘆氣:
“我的姑娘啊,不是阿池想要多嘴,謝家府裡連中秋都不提讓您回去的事兒,這次姑爺回來,怕是要把那個馮小姐給帶回來了。”
說了兩句,阿池幾乎要替自己家姑娘委屈地掉下淚來,她家姑娘可是已故大學士沈韶的獨生女兒沈時晴,從小被家中如珠似寶地捧在掌心,細算起來,要不是老爺突然去了,夫人一病不起,叔伯不可靠,舅舅在他鄉,也不會還未及笄就跟謝家的二少爺謝鳳安定了親事,趕著老爺的百日內頂著熱孝匆匆嫁了進來。
誰能想到,寧安伯嘴上說得好聽,什麼得過老爺的照拂定將她家姑娘視如己出,什麼過年故舊定能讓老爺夫人在天之靈安息,實則卻只為了圖個好名聲罷了。
姑娘一嫁過來就是父母兩重孝在身上,直到出孝連姑爺的面都沒見過兩回,她在寧安伯府的深宅裡陪著姑娘從十五歲到二十二歲整整七年,眼睜睜看著姑娘身量長成,眉目中褪去稚氣,也眼睜睜看著姑娘一天天彷彿尼姑似的淡泊度日,與之相對的,是謝鳳安以子嗣為名一房又一房地納妾。
眼看著自己每日床榻獨眠,院子外頭給她當兒子女兒的已經足有五六個了!
堂堂寧安伯門第號稱什麼詩書傳家,哪有這樣空晾著正房夫人的道理?這是什麼樣的門第?又是哪家的詩書?
如此種種就算勉強可忍下,今年晉陽那邊又突然冒出來一個馮小姐,她留心細細打聽了才知道,原來謝鳳安與他姨母家的表妹馮氏早年間青梅竹馬,兩家都要定親了,寧安伯突然讓他娶了她們沈家之女。
馮姑娘從前嫁了個五品武官,去年那武官因為守備不利被摘官去職,過了沒幾個月就去了,馮姑娘守了寡,卻又把謝家姑爺的心給佔了,她從前只覺得那些小妾眉目間有些神似,原來是像了那個馮小姐。
她家小姐原本在府裡住的好好的,雖然與謝家的二少爺罕見說幾句話,可是對兩重婆婆晨昏定省從未缺過,謝家夫人平日裡罵自己兒子不知道體恤兒媳,等她兒子和她妹妹家的女兒鬧出事來,那位平日裡規矩、貞靜塞了滿口的伯夫人做的第一件事竟然是讓她家小姐稱病避到了莊子上,連中秋都沒讓小姐回去。
這般前後一算,他們謝家竟是把自己家姑娘給誆騙來守活寡的!
“老子無德,兒子無恥,硬生生蹉跎了姑娘一輩子!”心中氣惱急了,阿池罵了這一句。
沈時晴端坐窗前,靜看著藍色的石粉在她的水磨石盤上被研磨得越來越細,手上一圈一圈兒用陶杵穩穩地畫著圓。
她穿著一件出爐銀紅的短襖,下身一條折枝花的白色馬面裙,周身除了頭上一根銀杆子的白玉珠簪子之外再無裝飾,坐在那兒就彷彿一副嫻靜雅淡的仕女圖。
明麗的藍色在她面前漸漸勻開,彷彿是從秋日天上借來的一汪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