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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扔掉木棍,大步走進院中,一邊走一邊高聲叫道:&ldo;驩兒!驩兒!&rdo;
又有幾個男女僕役奔出來,硃安世毫不理睬,繼續走向正廳。那幾人見他這般氣勢,都不敢靠近。剛到正廳,只見兩個奴婢扶著一位老者迎了出來,那老者年過六旬,身穿儒服,鬚髮皆白。
硃安世前次夜探時見過,便停住腳問道:&ldo;你是孔延年?&rdo;
老者微微頷首:&ldo;正是老朽。&rdo;
&ldo;我是來看驩兒的。&rdo;
&ldo;驩兒不在這裡。&rdo;
&ldo;哦?他去了哪裡?!&rdo;
&ldo;長安。&rdo;
&ldo;他去長安做什麼?&rdo;
孔延年神色微變,臉現愧色,猶豫片刻,才答道:&ldo;御史大夫杜周傳令,命我將驩兒送到長安‐‐&rdo;
司馬遷將史記書簡搬回了家。
現在這些史簡不必再掩藏,衛真樂呵呵將它們一卷卷整齊排放在書架上,司馬遷坐在一邊,呆望著,心緒如潮。
命運如此翻覆,讓他有些不知所措。升任中書令,於他非但不是喜事,倒像是嘲弄,就如打殘一條狗,而後丟給它一塊肉。狗或許會忘記舊痛,安享那塊肉,但人呢?何況天子連丟給他兩塊肉,官位高升是一塊,續寫史記是另一塊。縱使他不屑第一塊,那第二塊呢?
他覺得自己真如那條殘狗,嗅望著地上的肉,怕鞭子棍棒,不敢去碰那肉,但腹中飢餓,又捨不得棄之離去。
柳夫人輕步走過來,司馬遷忙假意展開一卷書看。柳夫人略停一停,注視了片刻,隨後轉身走到書架邊,伸手輕撫那些史簡,輕聲感嘆道:&ldo;十年心血總算沒有白費,終於又都回來了。誰能想到這半架書簡,竟裝著幾千年古史。多少聖王暴君、賢良奸佞,全都成了白骨,化作了土,魂卻全都聚在這些書簡裡。還有一半世事風雲、豪傑英雄等著被收藏到這裡。當今世上,讀書寫文的人無數,卻唯有你能完成得了這樁偉業,我能為你之妻,替你碾墨洗筆,在萬千女子中,也算無上之福了。&rdo;
司馬遷知道妻子看破了自己的心事,在寬慰自己,暖意如春水般融化他心底堅冰。而且妻子這番言語,絕不是泛泛空言,能完成史記,就算被殘受辱,又算得了什麼?
他長舒一口氣,一年多來第一次露出點笑容,向妻子誠懇道:&ldo;我知道了,我不會再自尋煩惱,定會完成史記!&rdo;
司馬遷展開一卷空白竹簡,挽袖執筆,蘸飽了墨,開始書寫。
柳夫人走到案邊,跪坐下來道:&ldo;墨不夠了,我來碾!&rdo;說著從墨盒中抓了一撮墨粒放到硯臺中。
&ldo;主母,讓我來!&rdo;衛真趕過來,拿起研石碾起墨粒,便碾邊和柳夫人相視偷笑。
在獄中時,司馬遷腹稿已經熟擬了不少,文句流水般湧瀉而出。
他已經很久沒有這般暢快,凝神聚精,下筆如飛,全然忘記了周遭一切。
然而當他寫到淮南王劉安時,忽然停住筆。
柳夫人正提著壺輕手給他斟水,衛真也正忙著調墨,見他抬起頭,兩人都停住了手,一起望向他,卻都不敢出聲。
司馬遷轉頭問衛真:&ldo;你還記不記得淮南王劉安一事?&rdo;
衛真忙道:&ldo;記得,那次回京的路上咱們提到過他。&rdo;
司馬遷低頭沉思片刻,淮南王檔案在宮中,不過父親或許會留下些評述,於是便起身到父親藏書書櫃前,找到元狩年間的記錄,抽出一卷正要檢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