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輕鳶(三)(第1/2 頁)
芍藥花又落了幾瓣,風愈吹愈烈,帶著哨聲,彷彿孤雁帶著悲鳴劃過天空。
“明雪,”玉寶林望著滿園的紅芍藥,“你說我真的可以嗎?”
玉寶林也聽清了張采女方才的囈語:“……真的可以……活下去嗎?”
玉寶林是四年前入宮的,和她同時入選的那些秀女,死的死,瘋的瘋,攀上高位的,寥寥無幾。
趙姑姑的話,現在想來似乎確實有幾分道理。
不出門、不扎眼、不爭寵,有吃有穿,不過是受些氣,忍忍也就過去了。
至少……前幾年都安穩過下去了。
可是,她又想起昨日去掖庭局見到的趙姑姑。面色青白,身軀僵硬,躺在地上一動不動,不會睜眼,不能呼吸。
再也不能像從前那樣為她做一盤青團,端過來說一句:“這是新做好的青團,寶林,您嘗一個吧。”
簷角上的鈴鐺搖搖晃晃,鈴音一顫一顫,淹沒在呼嘯的風裡。
風箏線在她的指腹上勒出一道白色的印子。
玉寶林順著那根細細的線往上看,一隻藍紫色的燕子高高飛在空中,憑著風,比那些灰黑的雨燕飛得更高,也更輕盈。
然而,只需要一剪刀,它就再飛不起來了。
落在地上,在風吹雨打裡化作一團廢紙,被掃到在穢雜堆裡,無人想起。
“紙鳶……活下去……”一旁的張采女又痴痴笑了起來。
聲音帶著些怪異的尖利,彷彿有一把錐子藏在後頭,時不時滑破絲綢似的柔軟的嗓音。
張采女便如同那斷了線的紙鳶。
玉寶林垂著眸子,神色惘然。
阿雪停下筆:“您想活下去嗎?”
“當然。”
“那您就不要想第二種可能,”阿雪把筆擱在裝顏料的小碟子上,看著玉寶林,“心無旁騖,勉力而為,就如同您昨日做紙鳶的時候一樣。”
她指著高高飛起的紙鳶:“您看,無論如何,它都至少飛上天空過。”
紙鳶高高浮在蔚藍的天幕裡,似乎再飛得高些,就能觸到飄浮著的雲彩。
“若您昨日沒有把這紙鳶做出來,它今日仍是櫃子裡一堆毫無用處的白紙。等過些日子,發黃了,變脆了,就要被丟到穢雜堆裡。”
“可飛上了天空又能如何?紙鳶命薄,不多時,仍和廢紙是同樣的歸宿。”
阿雪道:“如此說來,春花零落成泥,秋葉飄零歸土,垂髫變白髮,紅顏成枯骨,一切成空,一切皆是枉然。”
玉寶林點頭:“確實如此。”
“然而,冬去春來,花落了又開,秋葉落盡之後又長出新葉,千百年間,人生代代,如浪濤般無窮無盡,”阿雪又道,“花落成泥,卻更護新花,落葉歸土,但更添新葉。紙鳶落了,也可以拾回來,用它的骨架做出一隻新的紙鳶。”
“這樣,怎能說一切皆是徒勞,不過枉然?”
玉寶林不知如何回答。
“您問我您能否活下去,說實話,我不知道,”阿雪坦言,“命運無常,生死無人能預料,心存期待,竭力求生,盡力改變,除此之外,我們再沒有什麼能做的了。”
玉寶林沉默許久,終於釋然笑笑:“確實,心存期待,竭力求生,盡力改變……”
“明雪,我會活下去的。”
她抬起頭,望著天空中那隻藍紫色的燕子,攥緊了手裡細細的線,眼底如風絮似的悵然與迷惘散去。
日光下,她的眼眸彷彿清泉洗去塵垢的黑玉,熠熠生輝。
“問了,問了……”春蘭小跑著回來,喘勻了氣兒稟報,“寶林,皇上問起紙鳶了,可以剪了。”
玉寶林聞言,拔下頭上一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