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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車伕讓人放心,何況我野慣了,”沉香抿著嘴笑,“我母親是開明的人,最放心我。她身子不好,爹又有事忙,我就代他們赴宴了。說起來,我跟這戶人家一點不熟,本來可以不來的,不過,”她微笑了,臉色反而被路燈照得蒼白下去,“我頂喜歡看藍家兄妹的表演,特地來捧場呢。”她非常注意措辭,一點也不肯把他們說輕了。藍慶來拱手笑道:“真不知他們從哪修來的福氣,還不謝謝金小姐,恐怕別人求小姐去捧場她都不去呢——”藍杏抬著眼看著沉香,微笑道:“謝謝。”藍核點頭而已。沉香坐在車上,車緩緩經過一個個路燈,於是每一個路燈恍成一個月亮,融融的暖光落下來,她是“鳥度屏風裡,人行明月中”,櫻桃紅旗衫上的盤花紐扣一串又一串,似乎要零落下來,成了《更漏子》裡的雨。藍杏不免心懷妒意地想,她果然很漂亮,可主要還是還是靠打扮。她究竟還是不懂沉香的心思,只覺得這可惡的金小姐屢次向她炫耀,把她的粗陋一點點凸現出來,橫陳在藍核眼前,聽憑他驚覺且奚落。
她不明白到底還是她自己自慚形穢。
沉香一直跟著他們走,過了一會又笑道:“我想起要舉辦一個園會,讓同樣年紀的朋友多結識一些,請你們兄妹去好麼?”還不等藍慶來開口,藍杏就防禦性地搶道:“爹,這幾天連著給人打拳,累得很,都有些吃不消了。”
沉香忙道:“不是請你們去打拳,是請你們去玩,大家好好樂一樂。我想著,你們總是少有著閒暇的。”藍慶來巴不得跟這些有錢人結交,笑呵呵道:“給你們消閒呢,這樣難得還推卻?”當下兩人只有應承了。沉香勝利了,很滿意地笑著走了,心底給身後的藍核一個飛吻……夏夜的月從鐘鼓樓沉到西街,路邊樂器行裡清簫地吹著笛子,人是漸行漸遠……
那晚上藍杏就吵著讓藍慶來給她做件像樣的旗袍,藍慶來道:“人家是請你去玩,又不是去參加時裝公司的選美,你照平常穿,方顯得出本色,格外引人注意。”藍杏心裡很不情願,想著爹真是吝嗇,然而還是不買好,因為藍核並未吵著買新衣服,她若穿得太光鮮,反而襯得藍核太寒酸。
園會的那天上午,藍杏藍核很早到了金家,大多數人卻都還沒到,院子裡顯得很寂靜,遠遠的只有個滿臉苞痘的少年在那裡伺候話匣子。白餐桌上放著吃食,瓷盤子、玻璃杯在太陽下泛著光,卻只讓人覺得潔淨到寒冷,不帶一點人性的感情。藍杏他們沒經歷過多少大場面,顯得很拘謹,心裡發直虛。沉香和她表姐這時打完網球,很愉快地到了他們面前,介紹一番,請藍兄妹隨便用點甜點。藍核垂著眼,因為沉香穿著打網球的短衣短褲,白胳膊白腿很自然地暴露著,他不好意思看。接著沉香又去換衣服,換了一套正式的蘋果綠的短袖旗袍,蕭疏的幾大支蘆葦的圖案,大約取自《詩經》的詩意,水鑽盤花紐,亮閃閃的,人就顯得老成許多。
藍杏私下僵硬地問藍核,怎麼不見金老爺的蹤跡,被沉香聽見了,微笑地解釋道:“我把爹趕跑了,省得拘束,留著宅子好好樂呵樂呵,不過媽還在屋裡,她肯定悄悄留心我們舉動呢——”一句玩笑話說得藍杏藍核不敢輕舉妄動,連笑都是收斂的。
這時人漸漸多起來,都是這個年紀的時髦男女,果然相比之下就把藍杏藍核襯得很寒酸,沉香來不及過來敷衍他們時,兩人就呆呆坐在園會一角,彷彿被流放到荒島上,四周是歡快喜悅的茫茫海洋,他們成了渺小可悲的點綴。藍杏窘得要哭,啞著嗓子對藍核道:“就說別來丟人現眼!你瞧我們,完全是他們拿來取樂的小玩意兒呢。”藍核畢竟沉斂許多,鎮靜道:“那就少說話,我們也不用去理會別人,自顧自就好了。”可是沉香不放過他們,甜笑著過來給大家介紹他們。她自小就跟母親出入各種社交場合,見慣了她所熟悉的世界裡的人物,交接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