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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芝道:&ldo;叔惠今天醉得真厲害。&rdo;世鈞笑道:&ldo;可不是!
他一個人怎麼上火車,我倒真有點不放心。&ldo;翠芝默然,過了一會又道:&rdo;等他酒醒的時候,不知道火車開到什麼地方了。&ldo;
她坐在梳妝檯前面刷頭髮,頭髮上全是人家灑的紅綠紙屑。
世鈞又和她說起他舅舅家那個老姨太太,吃齋唸佛,一、二十年沒出過大門,今天居然也來觀禮。翠芝刷著頭髮,又想起來說:&ldo;你有沒有看見愛咪今天的頭髮樣子,很特別。&rdo;世鈞道:&ldo;哦?我倒沒注意。&rdo;翠芝道:&ldo;據說是上海最新的樣子。
你上次到上海去有沒有看見?&ldo;世鈞想了一想,道:&rdo;不知道。
倒沒留心。‐‐&ldo;
談話的資料漸漸感到缺乏,世鈞便笑道:&ldo;你今天一定累了吧?&rdo;翠芝道:&ldo;我倒還好。&rdo;世鈞道:&ldo;我一點也不困,大概話說多了,反而提起神來了。我倒想再坐一會,看看書。你先睡吧。&rdo;翠芝道:&ldo;好。&rdo;
世鈞拿著一本畫報在那兒看。翠芝繼續刷頭髮,刷完頭髮,又把首飾一樣樣脫下來收在梳妝檯抽屜裡。世鈞見她儘管慢吞吞的,心裡想她也許覺得當著人就解衣上床有許多不便,就笑道:&ldo;開著燈你恐怕睡不著吧?&rdo;翠芝笑道:&ldo;噯。&rdo;世鈞道:&ldo;我也有這個習慣的。&rdo;他立起來把燈關了,他另外開了一盞檯燈看書,房間裡立刻暗了下來。
半晌,他別過頭去一看,她還沒睡,卻在燭光下剪手指甲。時候真的不早了,兩支蠟燭已經有一支先點完了。要照迷信的說法,這是很不好的預兆,雖然翠芝不見得會相信這些,但是世鈞還是留了個神,只笑著說了一聲:&ldo;呦,蠟燭倒已經點完了。你還不睡?&rdo;翠芝隔了一會方才答道:&ldo;我就要睡了。&rdo;世鈞聽她的聲音有點喑啞,就想著她別是又哭了,因為他冷淡了她了?總不會是因為有一支蠟燭先點完?
他向她注意地看了看,但是就在這時候,她剛巧用她剪指甲的那把剪刀去剪燭花,一剪,紅燭的光焰就往下一挫,頓時眼前一黑,等到剪好了,燭光又亮了起來,照在她臉上,她的臉色已經是很平靜的。但是世鈞知道她剛才一定是哭了。
他走到她跟前去,微笑道:&ldo;為什麼又不高興了?&rdo;一遍一遍問著。她先是厭煩地推開了他,然後她突然地拉住他的衣服嗚嗚咽咽哭起來了,衝口而出地說:&ldo;世鈞,怎麼辦,你也不喜歡我,我也‐‐我也不喜歡你。現在已經來不及了吧,你說是不是來不及了?&rdo;
當然來不及了。她說的話也正是他心裡所想的,他佩服她有這勇氣說出來,但是這種話說出來又有什麼好處?
他唯有喃喃地安慰著她:&ldo;你不要這樣想。不管你怎樣,反正我對你總是‐‐翠芝,真的,你放心。你不要這樣。你不要哭。‐‐喂,翠芝。&rdo;他在她耳邊喃喃地說著安慰她的話,其實他自己心裡也和她一樣的茫茫無主。他覺得他們像兩個闖了禍的小孩。
十四
曼楨因為難產的緣故進了醫院。祝家本來請了一個產科醫生到家裡來接生,是他們熟識的一個女醫生,常常和曼璐一桌打牌的,那女醫生也是一個清客一流的人物,對於闊人家裡有許多怪現狀也見得多了,絲毫不以為奇,所以曼璐認為她是可以信託的。她的醫道可並不高明,偏又碰到難產。她主張送醫院,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