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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的軒窗被人從裡開啟,又撩起半邊車簾,上頭傳來一聲散漫的調子:「秦大人,起吧,不必多禮。」
秦方借著起身的間隙,悄悄抬頭瞥了一眼,見敬親王凌熠正斜倚在窗邊,眉梢挑著,眼睛含笑,衣衫有些不整,懷裡似乎還擁著個人,影影綽綽看不分明,想來應當是敬王府的妃妾。
秦方不敢多瞧,恭聲謝過,又請敬王至城內別苑暫歇。
敬王卻沒應聲,只放下了車簾,裡頭窸窸窣窣一陣後,凌熠竟然抱著手爐從馬車內走了下來。秦方這才注意到,他嘴上染著一抹突兀的紅,顯然不屬於他自己,應當是車內女子朱唇上的妃色胭脂。
凌熠攏了攏身上有些凌亂的衣衫,半抬起眼簾,似笑非笑對秦方道:「秦大人,母后千秋大典在即,我聽說踏足中州的車馬如今都要先核查一番才可放行,本王也不想違了規矩,秦大人著人查查吧。」
他話音一落,王府內侍立刻支起華蓋,就地設席。敬王也不顧冬日傍晚風寒天冷,抱著手爐施施然往椅子上一坐,朝秦方比了個「請」的手勢,儼然一副主動配合很好說話的樣子。
秦方朝迤邐數裡的親王儀仗望去,心裡頓時叫苦不迭。
寶馬香車內顯然是有女眷在,親王府裡能跟著敬王赴京的妃妾,都是有顏面有品級的,八成都是前些年太后掌權時,為敬王從各大世家的貴女中仔細挑選的,甚至還上了皇室玉牒,哪裡能任由他一個寒門知府著人核查。更何況冬月裡天寒地凍,敬王就在車外等著,萬一受了風寒染了病,他一個知府如何擔待得起?
可帝都兩宮關係敏感成那個樣子,若是直接放行,萬一敬王車隊裡真有什麼貓膩,日後隨便發生點事,追查下來,他都交待不了。
秦方進退兩難,一個頭兩個大,幾滴冷汗降落未落,懸懸掛在額邊。心裡只盼著近日在安繁附近調軍的朔安侯顧錚,能夠儘快帶人過來。
敬親王的面子,也只有北境顧氏的人才敢不買帳。當年踏雪城顧家因為朔州總督顧崇山之死,早就與鐘太後等人撕破了臉。應付敬王,沒人比刻板到「聽不懂人話」的朔安侯更合適了。
秦方磨蹭著時間,一面打發人沿著蜿蜒數裡的親王車隊走了一圈做做樣子,一面掬著笑同敬王說話,心裡只盼著朔安侯能快點過來。
然而小半個時辰的時間緩緩過去,眼見夕陽已經沒入了天際,晚間寒風漸起,卻還是沒見著朔安侯的人影。
敬王的手爐都換了兩回,眼看就要徹底天黑,秦方知道實在不能再拖延下去,只得起身恭迎車駕進城。
敬王面上帶著驚訝,半假不真地道:「這就不查了?不太好吧?」
秦方心裡發苦,硬著頭皮回:「王爺說笑了,您是進京與太后殿下祝壽,哪有什麼要查的呢。」
「行。」敬王擺擺手,一副很好說話的樣子,站起身抄著手爐踏上車凳,走了兩步又像是不放心似的,轉過身來笑著對秦方道:「秦大人真不查了?」
他笑起來的時候,眼尾勾著,很有幾分和善的味道。如果不是因為天家人血脈裡就鐫刻著淡漠傲然,秦方沒準真會以為眼前這位敬親王只是個年輕愛玩的後生。凌熠的這張臉,乍看上去有些像先帝,輪廓冷硬稜角分明,眼睛狹長深邃如同斂著一汪寒潭,就算是笑也會流露出居高臨下的意味,怎麼都看不透他心裡在想什麼。
秦方眼觀鼻鼻觀心,垂著手又作了一揖,陪著笑道:「王爺折煞臣了,查誰也不能查王爺您,天色已晚,還請王爺至城內別苑暫歇。」
敬王「嗯」了一聲,面上扔掛著意味不明的笑,垂眼看著彎腰維持行禮姿勢的秦方,過了幾息才低頭踏入車內。
車門關上的一瞬間,敬王臉上笑容驟斂,瞥了一眼斂息屏氣靠在馬車壁上的異域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