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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照顯然未想到他來得這樣早,有些遲疑,告知李可及,女子在休息。這遲疑更讓李可及急迫,彷彿真相就在這一步之遙,他篤定地看著空照:&ldo;我有要事要向仙師稟告,要麼帶我見她,要麼你們另選一枚棋子。&rdo;
這話他是絕不敢對著女子說的,但對空照,他一直有莫可名狀的嫉妒,嫉妒空照掌握著自己拼命探究的一切真相。他帶著幾分發洩的惡意,孤注一擲地耍起無賴。
空照又是輕輕地嘆了口氣,無絲毫慍怒地轉身帶他進了內室。屋內紙窗半開,淡淡麗影投在女子幾乎透明的面容上,因為沒有了香菸阻擋,李可及只覺那面容清晰艷麗得太過刺目,如同在灼灼驕陽下,不得不微微眯起眼睛才能欣賞。
女子正在調香。她從來是將機要寫成文字,簡要點撥他兩句,便讓空照領他出去自行揣摩學習。他的香道皆跟她學來,卻是第一次看見她調香。他想起兩句詭譎艷情的詩:寶枕垂雲選春夢,鈿合碧寒龍腦凍。這首詩的名字起得真是好,是這芳蹊密影的花洞,讓他愛上了那個以&ldo;鬼&rdo;著稱的詩人,讓他明明白白看清了自己的春懷。他曾經做夢都在渴望的富貴,現在已經到手,他卻依舊恭謹地聽從著女子的擺布,因為他終於發現人心有比富貴更深刻的渴望,便是這春懷。
女子聽說他所謂的&ldo;要事&rdo;,便是請她評判為皇帝千秋節準備的參軍戲,雙眉略有不悅地微微一蹙,只是將調好的香藥遞給空照,不置可否。
空照開始焚香,李可及聞到辛辣的香氣,他知道越是上好香,初焚之時氣味越是腥烈。很快那香菸又要氤氳成雲,將那女子遠隔在縹緲蓬萊山上,那一片薄如紗的煙雲,是他一年來無法逾越的天塹鴻溝。
他趁著女子的容貌尚清晰,慌忙開始表演,儒釋道三家被他玩空心思調侃取笑,女人的面容仍是寧靜如無風的洞庭波月,不起一絲漣漪。唯有空照略帶無奈地微笑搖頭。
香霧漸漸蒸騰,李可及幾乎絕望地問:&ldo;不成?&rdo;女子仍是淡淡道:&ldo;很好,就這樣演給皇帝。&rdo;
李可及又一次狼狽逃走,他重新進入流芳亂飛的人間,渾身大汗,肺腑之內卻寒冷如冰,他抬起頭來,一群寒鴉正披著日影掠過遠處的墳地。
五、香夭
李可及索性放棄去追尋那女子的來歷,她從未向他要求過回報,她教他調香,教他如何討得皇帝、貴妃、駙馬韋保衡、侍郎李堯的歡心,教他如何悠遊於皇宮官場。他接受她的恩惠,時時能在夜中見到她,他無可奈何地自我安慰,能夠如此,較之他從前一無所有的人生,已經很好很好。
那女子以瑞龍腦麝香為李可及配出的一味香料馥郁芬芳,勝過皇帝原先的薰衣之香,皇帝十分喜愛。李可及學得了配方,但此味香卻需特別的瑞龍腦,宮中的瑞龍腦皆配不出。每當他的香料用罄時,去文公寺索要,空照隨手給他的香寶子中,便有足一月之用的香料。
因為這香料的珍稀奇異,關於李可及的傳言愈發多,甚至有一個故事,繪聲繪色地描述了他救得一名鮫女,鮫女為他煉香的經過。李可及努力地回想他貧困潦倒的前半生,卻記不起他有任何的善舉,能讓他得到如此豐厚的報償。
也許只有非人,才有這樣無所不知的心智、廣博浩瀚的才藝、顛倒眾生的容貌、冷寂孤絕的神情,用弈棋般的漫不經心,隨手撥弄世事,在短短一年內將貧寒的凶肆伶人變成富可敵國的公卿。他只該感恩,順從地接受她的擺布,若他證明瞭那女子不是仙怪,又如何證明自己所經歷的不是一枕南柯?會不會香菸散去的一刻,便是一鍋黃粱剛剛煮熟?那麼便讓她是仙怪吧,那樣他和空照都只是她的信徒,傾慕供養她,卻誰也得不著她。
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