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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那兒,就在那片金盞花中,他看見了一片紅色和金黃色花叢之上的自己:全身赤裸,面板蒼白,像一具裹著薄薄糖紙的骨架。他退休後一直穿的整套行頭不見了‐‐羊毛衫和粗花呢外套,從第一次世界大戰前開始,到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直至他生命的第九十三個年頭,他每一天都是這樣穿的,可現在,衣服都不見了。他飄逸的長髮也變得短到貼著頭皮,鬍鬚只剩下尖尖下巴和凹陷臉頰上的一點胡碴。他用來走路的柺杖也在夢中消失了‐‐可在書房裡,他明明就把它們橫放在自己膝蓋上的。他的喉嚨越來越緊,無法呼吸,可他還是站著。只有嘴唇在動,無聲地吸入空氣。除了他顫抖的雙唇和一隻在他滿是皺紋的額頭上不斷蹬著黑腿的工蜂,其他的一切‐‐他的身體、盛開的鮮花、高空的雲朵,都沒有一絲移動的跡象,都是靜悄悄的。
02
福爾摩斯喘著氣,醒了過來。他抬起眼皮,環顧書房四周,清了清嗓子。接著,他深吸一口氣,看到了從西邊窗戶斜射進來的淡淡陽光:光影投在整潔的地板上‐‐像時鐘的指標慢慢移動著,正好觸到他腳下波斯地毯的褶邊‐‐告訴他,現在的時間正是下午五點十八分。
&ldo;你醒了?&rdo;年輕的管家蒙露太太問。她此時正背對著他,站在旁邊。
&ldo;醒了。&rdo;他回答。他盯著她瘦削的身材‐‐她把長長的頭髮梳成很緊的圓髻,幾縷深棕色的捲髮垂落在纖細的脖子上,黃褐色圍裙的腰帶系在屁股後面。她從書房桌子上的一個柳條筐裡拿出好幾捆信件(有蓋著外國郵戳的信,還有各種小包裹和大信封),遵照每週整理一次的指示,開始按照大小對它們進行分揀。
&ldo;你睡午覺的時候又發出那種聲音了,先生。那種喘不過氣的聲音‐‐又出現了,跟你走之前一樣。我倒點水來吧?&rdo;
&ldo;我覺得現在還不需要。&rdo;他心不在焉地拿起兩根柺杖。
&ldo;那就隨便你。&rdo;
她繼續整理‐‐信件放左邊,包裹放中間,大信封放右邊。在他出國期間,平常空蕩蕩的桌子已經堆滿了搖搖晃晃的一沓沓信件。他知道,裡面一定會有從遠方寄來的奇怪禮物。會有雜誌或電臺的採訪請求,還會有各種各樣的求助(寵物走丟了,結婚戒指被盜了,小孩不見了,以及其他各種最好不予理會的無趣瑣事)。當然,還會有尚未出版的稿件:根據他以往經歷寫成的聳人聽聞、容易令人誤解的小說,對犯罪學自以為是的研究,懸疑故事集的樣書。也會有溜須拍馬的信件,請求他為即將出版的某部小說美言幾句,留下一兩句讚美的話好讓他們印在書的封面上,又或者,可能的話,幫忙寫篇正文簡介。他一般極少回復這些信件,也從來不會滿足記者、作家和沽名釣譽者的任何要求。
儘管如此,他通常還是會瀏覽每封信的內容,檢視每個包裹的情況。無論寒暑冬夏‐‐每週都有一天,他會坐在桌子旁,讓壁爐裡的火燃燒著,把信封撕開,迅速掃一眼大概的內容,再把信紙揉成一團,扔進火焰。所有的禮物則會被小心地挑出來,放進柳條筐,讓蒙露太太拿給鎮上的慈善組織。但如果有哪封信說到了什麼特別有意思的事,不用諂媚奉承的讚美,只要恰好在他感興趣的事上表達出了共同的愛好‐‐例如,如何從工蜂的卵中培育出蜂后、蜂王漿對健康的益處,又或者,在培育少數民族烹飪用香料如藤山椒方面的新發現等(藤山椒是自然界廣泛分佈的一種奇特植物,他相信它就和蜂王漿一樣,能夠減緩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