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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粟娘子說錯了。」清亮的嗓音在鐵灰色天幕下劃破碎雪,一個瘦高的女子站在門邊,眉目間都是亮的,「我去過黎國,黎國也有女人都被罵瘋婦,能幹的、要強的、不肯低頭的、有名的女人,連他們的大輔,那個女人也被罵作瘋婦,從軍的、作官的、讀書的、做工的、在田地間笑的……全是瘋婦。」
含著淚的眼睛看向她。
紅的,含著哀帶著恨,有自憐和失望,也有空空茫茫。
拿著刀的女人卻是笑著:「黎國,就是這般的瘋婆瘋婦之國,悖逆不敬,不知尊卑,毫不卑弱,不會謙和,這樣的瘋婦是黎國的半壁江山,是鋼刀鐵鋤,是天下之主。」
雪粒落在人的臉上,驚起了誰的心跳聲。
那一下,跳得極重,把心外面殼子都給震裂了。
「在座七千瘋婦,將要改易洛陽城旗,將文武百官皇帝老兒一把扯下,這樣的瘋婦,天下女子之所向,就像剛剛這位娘子所讀文章,字字句句何嘗不是瘋婦之所言?身為女子,瘋就瘋了,狂就狂了,掌權柄,揮刀刃,有田畝,千百年來男人以『瘋婦』二字做牢獄,鎖下無數女子在深宅之中,一面將女子所做之功績據為己有,一面將稍有反抗之意的女子斥為『瘋婦』,兩字輕輕,將人從此刺配流放於暗無天日之處。」
「此為不公。」穿著棉衣的女人是這麼說的。
「黎國不是讓瘋婦消失的地方,黎國是人人可做瘋婦,瘋的理直氣壯之所在。」
粟娘子扶著桌子站了起來,臉上已經淚流滿面。
她是斷了一條腿的人,因為她想去北疆,被自己的丈夫、父親硬生生打斷了腿,他們說她「瘋」了,而一個瘋女人,實在比斷腿的女人,還要悽慘千萬倍。
諸般痛苦,即使她遇到王屠龍,二人謀划起事,也並沒有從她心頭稍解。
直到此刻。
雪粒紛紛揚揚。
七千瘋婦彼此看看,都是一般模樣,灰黑黯淡,渾身是傷,禿髮少齒,指歪腿瘸。
忽然間,一個瘋婦突然哀嚎起來。
像鬼哭。
人是叫不出這種聲的。
有姓名有體面的人是不會這麼叫的。
永遠活在框子裡的賢良淑德是會被嚇壞的。
男人,是不會懂的。
之後,是萬千鬼哭。
……
「現在洛陽城中各門的守衛是在太尉韓熹的手中,此人原本是聖後的鷹犬,聖後失勢之後他轉投了趙梁昏君,平步青雲,做到了太尉。」
「洛陽通往汝州的要道如今在鎮國大將軍趙源嗣手中,鄭州和汴州也都在他手裡,昭義節度使因為於裘之事被拿下,現如今澤州等地都在鎮軍將軍程珂手中,陝州的保義節度霍城……這些人如今將洛陽圍得很緊,一旦你們攻打皇城的訊息傳出,他們必然回援。其中最快的應該就是趙源嗣,他手中所握也是大梁最大一股兵力,所以在攻下洛陽之後,我們要立刻準備守城,所以,明天攻下紫微城,你們必要趁亂拿下金吾衛。」
王屠龍:「……」
她只聽懂了這最後一句,真心希望自己沒聽懂。
「那、大……阿忍,要不……」她站起來,試圖把正在雪上畫出地圖的女人拉到自己這蹲下。
阿忍蹲在地上擺手:「這是你們的起義,我不過是來幫忙的,是你一手建起的瘋婦軍,你怎能在這種時候想退?」
王屠龍不是怕了,她只是覺得跟戰無不勝的眼前人相比,自己似乎……
「明天是除夕,宮中設宴,洛陽城中守衛看似會比平時更嚴,實則各處將軍也都懈怠,這也是你們的勝算,韓熹身為太尉,出了這種事他定要出面,將他拿下,事情也會容易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