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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還埋頭切豆腐的吳寡婦嗖地仰起臉來,她甚至還有空飛快地整理了下腮邊散亂的頭髮,然後雙眼放光,扭扭捏捏地掐著嗓子喊了聲,「三爺回來啦。」
來的是個四十來歲的漢子,頭髮花白,胡茬凌亂,看上去頗有幾分滄桑野性。他的右腿從膝蓋處就沒了,走路都要拄著拐。但沒人敢輕視他,就連本地最不講理的地痞也不敢在他面前撒野,便是調戲吳寡婦,也總挑他不在的空檔。
他姓康,據說年輕時混過江湖走過鏢,有一身好功夫,憑著滿腔熱血為「義氣」二字兩肋插刀,結果到頭來卻發現江湖之大,卻沒有他的容身之處……
在江湖上混了二十來年,亡了過命之交,冷了滿腔熱血,冥冥之中就像轉了一個大圈,他還是瘸著一條斷腿返鄉。
故鄉還是原來的故鄉,可曾經熟悉的人,卻大都不在了。
因他說自己曾在義兄弟之中行三,眾人便都稱呼他康三爺。
康三爺年紀大了,精神卻不曾垮掉,依舊性烈如火,是個嫉惡如仇的暴脾氣,義務維持鎮上治安,老鎮長也十分看重他。
大約是練過武的緣故,他的中氣很足,說話像打雷,又愛拉著臉,孩子們都怕他。
其實說怕好像也不大對,因為那些小孩子實在覺得這位老人神秘極了,彷彿肚子裡有說不完的故事,每每被嚇哭、罵跑了,要不了多久便又成群吸著鼻涕跑回來,一個個抬著被太陽親吻過的紅臉頰,眼巴巴等著聽他說那些他們壓根兒聽不懂的精彩的江湖、悽美的故事……
「陽仔,聽說你隔壁住進人了,得空你見了告訴一聲,叫她去鎮長那裡掛個號。」康三爺道。
他每天都雷打不動去張大爺的攤子上吃一碗餛飩。小鎮的訊息就是這樣,分明沒有翅膀,卻比鳥飛得更快。
這是桃花鎮的規矩,怕忽然半路住進來的人有什麼不好的底細,危害到本地百姓,所以總要去鎮長那兒走一遭,算是報個到。
幾年前孟陽搬過來時,便是街對面的王大娘告訴的,如今終於又輪到他去告訴別人。
忽然有種神秘的傳承般的使命感撲面而來,孟陽近乎本能站得筆挺,「是!」
康三爺滿意地點點頭,便要轉過身去掏鑰匙開門。
「三爺!」吳寡婦突然用幹葉子託著一大塊豆腐追出來,圓潤豐滿的臉上現出一點奇異的神采,「拿……」
她的話還沒說完,康三爺便直接拒絕了。
剛展現的神采迅速從吳寡婦臉上褪去,令她呈現出一種可怕的蒼白色。
康三爺分明看見了。
他乾燥的嘴唇囁嚅幾下,沉默片刻,彷彿終於抵不住,做出了一點退讓。
「讀書打鐵賣豆腐,都是頂辛苦的活兒,你一個女人家……不容易。」
說完這話,他不再停留,迅速開門回家了。
吳寡婦的豆腐仍沒送出去,但她的臉蛋卻不再蒼白,而是重新換上一種豐富而細膩的紅潤。
她輕輕咬了咬豐滿的嘴唇,柔軟的眼底猶如春日下波光粼粼的湖水,閃爍中某種孟陽看不大懂的情緒。
她又抱著豆腐回到攤子裡,見孟陽傻愣愣的,又噗嗤笑出聲,「小傻子懂什麼,看屁!」
孟陽驟然回神。
他撓了撓頭,認真思索片刻才道:「可能我確實是不大懂的,只是覺得,」他停頓了下,似乎在努力斟酌用詞,過了會兒才道,「覺得你們這樣很好。」
吳寡婦愣了下,忽然綻開笑容,又從竹筒裡把孟陽剛才投進去的四個銅板摸出來,精準地丟回他懷中,「書呆子,送你了!三爺都說了讀書辛苦,回去補補腦瓜子!」
說罷,就要拉門。
孟陽愣了會兒才急忙忙道:「我不白要!」